主持人:你演戲有很多酸甜苦辣,“文革”期間和昆曲分手了,當時你是什麼心情?
侯少奎:1966年“文革”開始後,江青強迫解散北昆,當時我們難過極了。
難過得在台上哭,台上我父親帶頭掉眼淚。他哭,我們就跟著哭。哭完以後覺得昆曲完了,解散了,然後被強行要求到北京京劇團報到。到了京劇團,讓搞樣板戲,那時候主要演員也就是一兩個,所以我們其他人都是群眾演員,群眾演員都挨不上邊的就待著。後來把我弄到幹校,不學戲了,不演戲了,所以說我痛苦極了,我覺得那是我一輩子最辛酸的時候。到幹校幹農活兒幹了四年,莊稼活兒我都會做,什麼揚場、什麼插秧、收稻子、割麥子等等活兒我都會幹了,挑水我一天能挑130挑水。演員的大好時光都是這十年當中浪費過去了,這是我最好的時候。才三十多歲。那時候我覺得很辛酸,雖然辛酸可我自個兒有想法,就是不能丟功。幹農活兒就是再累,我早晨也要起來練一遍功,自己偷偷到場院去練功,那時候不讓練功,說你練功就是不踏踏實實改造思想。所以我隻能偷偷壓腿踢腿,有時候晚上找把胡琴,吊不了笛子,隻能找胡琴。不讓唱昆曲,我就唱京劇,不讓唱傳統戲,我就唱樣板戲,練練嗓子。
四年我都沒有擱下,後來在幹校的生活結束後,回團裏工作,可卻讓我改行,讓我去印刷廠工作,不讓我當演員了,當時我沒有答應,我說我還能夠搞藝術,最後沒辦法,我就給上麵寫信,結果很快上麵就有一個批示說侯少奎可以回團工作,就這樣我又回到團裏工作,就是當時的北京京劇團。回團工作沒多久“四人幫”倒台了,1979年,北方昆曲劇院恢複了,我回到了北方昆曲劇院。因為我沒丟基本功,又在京劇團受京劇老師們的指點,回來以後歲數是四十出頭兒,那個時候演《千裏送京娘》、《單刀會》、《林衝夜奔》等傳統戲仍是得心應手,也是因為剛開放老戲,所以在北京非常轟動,這是我藝術上的一個高峰時期。
主持人:“文革”後你主要是做演出和教學工作,你是怎麼平衡這兩者的關係的?
侯少奎:這兩者的關係應該同步走,畢竟一代一代這麼過來,我的歲數也一天一天大了,必須得後繼有人。你唱得再好也得老,也得有接班人,讓他們上來,青出於藍勝於藍,有更多的小林衝,更多的小關公,更多的小趙匡胤多好,這樣後繼有人昆曲才有望。現在我心裏特別著急就是接班人問題,沒有接班人,藝術就會慢慢失傳。正因為我父親有我這麼一個兒子從事他的事業,才會有《單刀會》、《千裏送京娘》、《夜奔》活躍在今天的舞台上,要是沒有我,也沒有今天我父親藝術的延續。我的藝術延續也必須要後繼有人,所以希望廣大愛好昆曲的也好,支持我們昆曲的也好,熱愛我們昆曲的也好,希望社會各個階層都支持我們,使我們的後備力量能夠跟上來,使優秀的藝術能延續下去。
主持人:這麼多年你是不是在不停地在尋找這樣的弟子,培養這樣一個合格的弟子是不是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侯少奎:我覺得比較困難,昆曲藝術這個門類要求比較嚴格。從演員的扮相,從演員的嗓子,從演員的個頭,就是高矮,包括他喜歡不喜歡這門藝術,有沒有事業心等等,找一個合適的接班人是很不容易的。他有條件,不喜歡這個藝術不行;他喜歡,沒有這個身體條件也不行。培養一個演員,老話說得對,十年可以出一個狀元,但十年出不來一個唱戲的,所以說難度比較大。但是難度大,也得去找,得後繼有人,要不然昆曲就滅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