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路就像撿到了幾萬塊錢,眼睛忽地一下亮了。他騰地一下站起來,並攏雙腳,把手舉到齊眉的地方,對著方師傅哢嚓一下來了個軍禮,然後響亮地叫了一聲:師父。就跟著方師傅去了車間。

一個星期後,馬小路學會了批邊。學會批邊的那天,他感覺陳利忽地一下就跳進了他的腦子。

接下來馬小路又去找陳師傅。陳師傅是廠裏最厲害的打磨師傅,年紀不大,不但會打磨波鞋,也會打磨女人,他的老婆剛來深圳的時候像顆飽滿的葡萄,才一年,就被他打磨得瘦骨伶仃,風一吹就倒。如果不是為了把陳利弄上床,馬小路是不會跟這類人交往的。交朋友得注重人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個道理馬小路非常明白。馬小路對陳師傅說,我想跟你學打磨。

陳師傅說,你知道我喜歡什麼嗎?

馬小路搖搖頭說,不知道。

陳師傅說,肉。

馬小路說,那簡單,豬肉、牛肉、羊肉,隨你選,隻要不是人肉。

陳師傅說,我喜歡的恰恰就是人肉。

馬小路說,陳師傅真會說笑。

馬小路請陳師傅去小肥羊,點了一斤涮羊肉。馬小路覺得這個地方來對了,陳師傅的確喜歡吃肉,不到半個小時就把一斤羊肉消滅幹淨了。這斤羊肉馬小路沒吃到幾塊,為了讓陳師傅吃個痛快,馬小路隻是虛張聲勢地舉著筷子,半天才往鍋裏湊一下。陳師傅一邊吃一邊咂著嘴巴說小肥羊就是小肥羊,味道真他媽的不錯。馬小路把兩百塊錢掏出來,很豪氣地拍在桌上,叫服務員又加了一斤,他讓陳師傅別客氣,盡管放開肚皮吃。

陳師傅當然不會客氣,他把肚皮完全放開了,他吃得很痛快,那張嘴巴一張一合,就像台高效率的絞肉機,讓馬小路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在馬小路看來,陳師傅吃的不是肉,而是錢。陳師傅每吃一塊羊肉,馬小路就發現那兩張紙鈔掉了一片。等陳師傅吃得滿嘴流油,拿著紙巾擦嘴巴的時候,那兩張紙鈔也沒有了。陳師傅抻著脖子打了一連串的飽嗝,這串飽嗝讓馬小路滿意極了,他覺得陳利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從小肥羊出來後,馬小路問陳師傅,什麼時候開始教我打磨?

陳師傅沒有想教他的意思,陳師傅說,肉呢?

馬小路說,你剛才吃的是什麼?難道是屎?

陳師傅說,我說的是人肉。

馬小路說,哪來的人肉?

陳師傅指著路邊的一家發廊,這裏麵就有。

馬小路順著陳師傅手指的方向看,他看到了一間朦朧的屋子,兩扇玻璃門敞開著,燈光是粉色的,屋子裏有張沙發,幾個露著大腿和肚臍的女孩子坐在上麵,臉上濃妝豔抹,嘴巴裏叼著煙。馬小路拍拍腦袋恍然大悟,原來陳師傅好的是這一口,他心想他娘的又不早說,害我白搭了一頓小肥羊。

馬小路隻好又掏了次腰包,請陳師傅吃了回人肉。這次更讓馬小路鬱悶。在小肥羊吃羊肉的時候,馬小路好歹還嚐了幾塊。可是這人肉,馬小路隻能讓陳師傅獨吃,不敢同流合汙,否則他就對不起陳利。馬小路袖著雙手,蹲在門口幹瞪著眼等,一邊等一邊想,等他的鞋子做好後,一定要好好地把陳利吃上一回。他看了看表,二十分鍾過去了,陳師傅還沒出來。他隻好又在想象裏把陳利吃了一回。當馬小路在想象裏把陳利吃了三回後,陳師傅提著褲子出來了,他對馬小路說,回工廠吧,我教你打磨。

馬小路說,現在?

陳師傅說,對,就現在。

馬小路說,好。他心想陳師傅褲襠裏那玩意真是不錯,怪不得他老婆會變這麼瘦。

這樣,又是一個星期過去了,馬小路從陳師傅那裏學會了打磨。然後是王師傅、李師傅……馬小路掏了一次又一次的腰包,學會了一道又一道的工序。在學習過程中,他想著的不是那雙鞋,而是陳利,他每學會一道工序,就會想象著陳利身上的衣服少了一件。他學會批邊的那天,他想象著陳利脫掉了上衣;學會打磨的那天,他想象著陳利脫掉了牛仔褲;學會針車的那天,他想象著陳利脫掉了乳罩;等他學會了最後一道工序之後,他想象著陳利變成了一條光溜溜的美人魚躺在他的床上。

我發現馬小路正在悄無聲息地發生著變化,比如說生活習慣,比如說興趣愛好,還比如說他來我這裏的次數。往常他瘋了似的喜歡看球,一下班他就貓在我宿舍裏看電視,鎖死在幾個體育頻道,翻來覆去地找球賽看,看完足球看籃球,看完籃球再看排球,然後是乒乓球。橄欖球和羽毛球他從來不看,因為它們不是圓的。他說他隻對長得圓的球感興趣,因為地球也是圓的。我心想這他媽算是什麼理由?這就是馬小路,他說話做事從來就不需要什麼理由,他的很多想法實在有點令人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