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馬小路不看球了,所以他很少再來我這裏。以前他經常來我這裏的時候,我有點煩他,可是他突然之間不來我這裏了,我卻覺得有點不太適應。人與人之間,還真是有很多微妙的地方,就比如說我和馬小路,我明知道他不是我弟弟,可我卻默認了我們之間的兄弟關係。我想,如果不是在深圳這麼一塊遠離故土、遠離親人的地方,我會不會接受這個魚目混珠的家夥?
馬小路不到我這裏來,那麼他去了哪裏呢?他喜歡上了車間,喜歡上了車間裏的那些機器和工具,他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能待在車間裏。他偶爾到我這裏來,也是來去匆匆,屁股還沒坐熱就往車間裏跑。在那些日子裏,馬小路不再是馬小路,他在我眼裏變成了一隻忙碌的工蜂,一到晚上下班之後,便在車間裏各個工位上來來回回地穿梭不止。我不知道他葫蘆裏裝的是什麼藥。
馬小路大約每周去找陳利一次,如果陳利鳥他,他就請陳利去吃個打特價的剁椒魚頭,有時也會去街邊的排檔上吃愛情麻辣燙;如果陳利不鳥他,他就來找我。馬小路來找我,是想向我彙報一些情況。有一天馬小路跑來找我,他說,哥,我學會批邊了。一周後,馬小路又跑來找我,他說,哥,我學會打磨了。兩周後,馬小路再次跑來找我,他說,哥,我學會打碼子印了。三周後,馬小路又跑來找我,他說,哥,我學會做幫和車幫了……
我說,你老老實實當好你的劃料員就行了,學什麼批邊?學什麼打磨?學什麼打碼子印呢?……你以為學會這些雞巴東西,你就能把陳利搞到手?你這是不務正業。
我罵了馬小路一頓,我知道這段時間他總是打著我的幌子,軟磨硬泡,讓車間裏的那些師傅教他各種製鞋工藝。這讓我很是惱火。這樣的事情,一次兩次還沒什麼,可是次數多了,就會對我的形象造成傷害。
馬小路說,哥,你不懂,我怎麼就不務正業了?我這是為了愛情。愛情,你懂嗎?
我說,你真以為一雙波鞋就能換到愛情?
馬小路說,哥,你不懂。
我說,我不懂?我談戀愛的時候,你還在吃奶呢。
馬小路說,哥,你真不懂。
他搖搖頭,從桌上順手抓過我的煙盒,彈出一支叼進嘴裏。這就是他媽的馬小路,他以為全世界就他一個人懂愛情。有時我真想找支槍把這個自以為是的家夥幹掉。在我看來,他想把陳利弄到手,就跟癩蛤蟆想吃到天鵝肉是同一碼事。他就算是很懂愛情,把愛情這兩個字研究透了也不管用,因為他不懂陳利。陳利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我再也清楚不過。她想嫁的是課長。如果你是課長以下的職員或者員工,你想接近她,那麼,你得不停地請她吃紅燒肉或者是剁椒魚頭,否則她鳥都不會鳥你。如果你當了副課長,那麼,她會到你宿舍裏來三次,那時你可以抱她,可以摸她,也可以親她,但是她不會讓你跟她上床。如果你當上了課長,那麼,她會到你宿舍裏來五次,她會把上衣脫掉,把牛仔褲脫掉,把乳罩脫掉,把內褲也脫掉,你想在她身上幹什麼都行。這就是陳利,一個現實得有點可怕的女人。她喜歡吃剁椒魚頭,喜歡吃紅燒肉,她一心想找個課長級的男人當老公,她還想穿我們廠生產的世界名牌——百利牌波鞋。這一切馬小路都無法為她提供,馬小路既不是課長,也買不起百利牌波鞋。所以,我認為陳利不適合馬小路。
我奉勸馬小路,讓他放棄陳利算了,我說廠裏的女工又不止她一個。我說的是實話,工廠一萬多名員工裏麵,有七千多女工,比陳利長得漂亮的也有一大堆,憑馬小路的外形條件,找個漂亮女朋友不是什麼難事。可是馬小路聽不進我的勸告,他隻顧著向師傅們學手藝,學手藝的同時,馬小路也做些與陳利有關的美夢。他沒把我的話當回事,他一心想著要為陳利做一雙百利牌波鞋。
後來我顧不上去管馬小路的這些破事了,我又不是他爹,連這個哥都是假的,我憑什麼去管他?我開始忙碌起來,馬小路要做一雙鞋,我也得做一雙鞋。因為幾個月以後,歐洲杯就要開賽了。原本歐洲杯跟我沒什麼關係,可是老板決定在廠裏搞個球鞋設計大賽,歐洲杯就跟我有關係了。這次設計大賽,就是為了迎接歐洲杯而準備的。我們老板是個很有本事的商人,他知道每次大型的足球賽事前後,球迷們的熱情都會漲向一個高潮,球鞋的需求量自然也會驟增,比狐狸還精明的老板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賺錢的大好時機。為了讓參賽者設計出世界一流的球鞋,老板把這次大賽的獎金設得很豐厚,一等獎十萬,二等獎八萬,三等獎五萬。老板下了死命令,全廠各個部門都得準備作品參賽。這件事情讓我傷透了腦筋,設計球鞋,我認為是設計部門才能幹的事,可老板卻硬要將它攤到全廠,有點趕鴨子上架的意思。老板是這麼認為的,真正的設計天才,未必就一定出在設計部裏,就像名貴的珠寶,往往是藏在那些不為人所知的地方。所以除了設計部之外,資材部、資訊部、采購部、業務部、財務部、總務部,隻要是廠裏的部門,都得參加這次比賽,由各個部門的課長帶頭,快馬加鞭,早日把參賽作品弄出來。這完全是霸王條例。真是操他奶奶的蛋,設計部的人個個才高八鬥,他們吃的就是設計這碗飯,讓我們跟他們一起去比賽設計球鞋,這就相當於讓烏龜和兔子去賽跑,讓老鼠和大象比舉重,我們累死了也隻不過是陪太子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