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母親八十四歲,可我總覺得她走得太早了。那一年我五十八歲,總覺得自己還沒有長大,便又一次淪為孤兒。幾個月前,我有意撤到二線,本想盡早退休回家,做一個實實在在的兒子,從早到晚侍奉她老人家,彌補我此生太多的虧欠。可惜老天不遂人願,讓我永遠地背負遺憾。古人講守孝三年,於我則是無期的。
母親走了十年,我守在家裏的日子越來越多了,越來越覺得老人家沒有舍我而去,還留在家中。她與老棗樹合二為一了,皺紋、老繭和老皴堆積在樹幹上,精神、心氣和語言掩映在枝葉間,母親結束了六七十年的孤苦,終於與久別的父親團聚了,心情好了,老棗樹的長勢也好了。經過苦雨淒風的洗禮,春天花兒特別香,秋天果實特別甜。遵照母親生前的囑咐,年年我都把棗子分給村裏的孩子,寄給遠方的兒孫,讓他們心裏永遠有這棵老棗樹。
補丁的故事
“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這是過去居家過日子,特別是衣服被褥的使用原則。從古代到近代,乃至改革開放之前,絲綢棉布成本和售價較高,衣被成為人們生活的主要開支之一。上層人物長袍馬褂自不必說,勞動人民短衣短褲,被譏為“鶉衣”,就是禿尾巴鵝鶉的樣子,也常破破爛爛,需要縫補。以碎布補縫破爛之處,叫做補丁。一件衣服補丁多了,叫百衲衣。如今的年輕人看京劇《紅燈記》,見到李玉和與鐵梅嶄新的戲裝上,加了幾處不規則的布塊,莫名其妙。不知道那叫補丁,是當時生活的真實寫照。
一九五六年以後,中國的補丁驟然增多起來,好像一種流行的皮膚病。統購統銷之後,吃飯憑糧票,穿衣要布票,不分老幼高矮,每人每年一丈二尺。
以中等身材計算,做一件製服上衣需布七尺,一條褲子需布六尺。做一條棉被,裏一丈四尺,表一丈二尺。如果家有積蓄,老人小孩背拉著,尚能將就。
若是單身職工,獨立生活,那就慘了,有穿的沒蓋的,有蓋的沒穿的。對於上班族來說,無疑是攘外重於安內,花錢買一床被套,內容不是農村的“落弓棉”,就是城裏的再生品,連不成塊兒,抱不成團兒,需要外加一個網套。晚上和衣鑽進去,第二天沾一身棉絮,好像長了一層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