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上城樓,雪漸漸平息。陌流寂居高憑欄往城下看去,城下黑壓壓的百姓爭先恐後地往城外湧,士兵無力阻止,滿城硝煙。逃難的百姓擠得不可開交,不時會有人擠人而死,不時會有士兵的馬踏死百姓。
天下之勢,權利戰爭,苦的終究是百姓。
一轉身,悄然看見一抹纖瘦的身影站在城樓階梯之處,白雪皚皚之中尤顯渺小。
七月朝著他露出淺淺的微笑,淺的似乎一瞬間就被風吹散了。
陌流寂來不及驚愕,反應過來已經將來人緊緊擁入懷中,來不及詢問她為何出現在這兒,此時此刻,念想的容顏,熟悉的氣息,真切的溫度,一切真實的令他想哭。
“荀荷傾……”
我們贏了。
我們一家人終於可以在一起了……
如此得來不易……
軍旗烈烈,號角聲起,細小的雪子灑落肩頭。
連七月也未曾想過,陌流寂能有這麼一天,不再受製於人,能夠君臨天下。看著他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天下,她該是欣慰的,至少,她還是看見了。
“陌流寂,如果,我說讓你放過荀成,你會答應嗎?”淡淡的聲音即將風化,陌流寂琢磨了會兒才反應說的是什麼,然後身子一僵。
“你,你說,說什麼?”
鬆開手,陌流寂難以置信地看著七月,她沒有再說話,雙眸垂了下去,不再看他。
“放了他,別讓他死,你能做到嗎?”
“倘若今日失敗的人是我,你覺得他會放過我嗎?”陌流寂盯著她想看出什麼,七月卻沉默不吱聲。
他怎麼可能會放過荀成……
果然。
觸及了藏匿已久的痛楚,陌流寂大步往前走了幾步,對著七月用力指著城下的擁擠人群,滿腔不滿,一字一句控訴。
城牆上豎著的旗幟被風吹得簌簌抖動,大大的陌字展現其中。
“你讓我怎麼放過他?!看見了嗎?他為了奪取南朱的天下,害了多少人?”提著步子,他顫顫巍巍走回來,滿臉的憤怒,“他害死我父皇,他身體虛弱是真,要不是他在藥膳裏做手腳,他會去得那麼早麼?他是我的殺父仇人,仇人,你懂不懂!”似乎把所有的怨氣都撒了出來,陌流寂焦躁地又在原地走了幾步,吼道,“他不僅害了我父皇,還有母後,你知不知道我會暈血是怎麼來的。是我親眼看見我母後死在我麵前,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話說到最後,陌流寂痛苦地抓著頭發緩緩在七月麵前蹲了下來。
母後是北玄皇帝最疼的公主,父王曾暗地與之聯係,計劃力挫荀成。卻不想被他知曉,並派人蓄意殺害了他母後,在母後常用的製簪工具上塗了慢性毒藥。
母後止不住吐血,漫天滿地的紅色刺激著年幼孩子的神經……
他的雙親,都死在了荀成的手裏。
陌流寂回想起來,禁不住咬牙切齒,恨不得將荀成碎屍萬段。
聽著他的聲聲控訴,七月已經提不起任何多餘的精力震驚或是感歎,所剩餘的隻有絕望。
她和陌流寂,如果是平常人就好了……
背負的身份,背負的仇恨,他們怎麼可能走下去……
“所以,我們隻能分開……”頭頂上傳來七月略顯悲涼的話語,身子不便,她蹲不下身子,隻能站著,“陌流寂,他是我父親……”
饒是陌流寂再不懂,也明白過來了。
“荀荷傾,當初是你,當初是你在我要放棄的時候給了我希望,說隻要我活著隻要我留在你身邊。現在我做到了,你卻反悔了是嗎?難不成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對我的憐憫同情嗎?”陌流寂難以置信地起身,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