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盒子(5)(3 / 3)

好藝術的鼠標墊啊。

小鹿在信中說:去參觀朱銘美術館,突然想到我對藝術的熱愛,就給我買了塊滑鼠墊,怕計算機過於冰冷,要給我一點藝術氣息的墊子。我為朋友的心意著實感動。巧的是我這個專欄排在星期二,她說剛好在星期二的家庭版上她也有個專欄叫《小鹿斑比的家》。可惜,我在國外看不到新生報,不然,我們可以常在報上相見,多麼幸福。

本來以為讀報的人已經愈來愈少,副刊的讀者一定更是所剩無幾。沒想到今天收到小鹿的鼠標墊,上星期還收到報社轉來的一位魏老師的來信。魏老師是我以前在耕莘寫作班當學生時認得的,算起來都有三十三年沒見了。

想起以前葉紹鈞寫過一篇《心是分別不開的》小品,依稀記得寫的是他兒子要好的小朋友要搬走了,兒子哭著舍不得分手,做爸爸的隻好安慰兒子說:心是分別不開的,隻要記得,永遠都是朋友。

當年讀到那千字短文時,剛剛來到美國,在漢語係藏書不多的中文圖書中偶然翻到,感傷得落淚,那時候真覺得葉老說的是白謊,如今我比葉老當年寫那文章時的年紀還老,始覺他說得真是有情有理。

魏老師當年在寫作班時,是跟女兒魏念怡一塊兒來的。念怡說她生下後不久母親就去世了,是父親把她一手帶大的,而她父親續弦後,新媽媽生下了弟弟後又去世了。那時一看到魏老師就聯想到克妻命,所以,對魏老師我們特別同情。最記得的是他寫得一手好字,好像有一年春節聽說他在菜場擺攤賣春聯,我們寫作班的同學還趕去幫過忙。三十多年了,完全不以為會記得的像賣春聯那樣的小事,卻能一下子就回到了心頭,是魏老師那個人的身世特殊的緣故,還是分別不開的也全是天主的安排?

而與小鹿的緣分就更加的不可思議了。那一年回台,在東華書局演講,台下有人並不是來聽而是專為了來發問的。正在我有點招架不住的時候,台下有位衣裙淺紅的女子竟主動代我接起招來。散會後,我還記得我們留在東華喝咖啡,好像才一相識,前半生就自動接上了線似的,所以我們從何時開始算認識呢?

那時候還是單身貴族的小鹿,如今也有了兩隻好玩的小斑比。雖不能讀到她的專欄,但可以想見那《小鹿斑比的家》一定無比可愛。

看著手邊這塊太極滑鼠墊,哪裏舍得用它?從前種種,統統由記憶中滑出,計算機看似無情,但在書寫中我再次還鄉……滑鼠墊,它是我新寵的魔毯。

親愛的魔毯

我坐在輕鬆的草原裏,慢慢把破布般折疊著的夢開展:

這就是我的工作,我細心地把心中更美麗更新鮮更適合於我們的花紋織在上邊;

預備著……將來……

這就是小孩子們的花園。

——徐玉諾

作家應有通靈的特異功能,我想。

在古代,通靈與通魔,好像分別不大。

看,中世紀那些文藝複興人:雕刻繪畫寫詩建築教堂無所不能,說意大利話,讀拉丁文書,猶有餘暇天文地理考古一番,他們究竟是天使還是附魔者呢?可怪的是,他們的地位在當時卻隻比奴隸高一點點而已。

可能通靈是神職吧,而這些著魔似的文藝分子,沒有被當成巫師來火刑已經夠給麵子了。希臘神話裏掌文藝大權的可不是個大酒鬼嗎?(美其名叫做酒神,)時常借酒發瘋,好色亂倫,分明是天堂裏的魔鬼。

比起希臘的神話,但丁的《神曲》好像就不怎麼稀奇了。普羅米修斯膽敢去阿波羅那兒盜火,還被罰用鐵鏈鎖在山中大岩石上被老鷹啄瞎了雙眼;牧羊神吹著蘆笛,愛神射著亂箭,太陽的金馬車四個輪胎是天然瓦斯爐,一路燃燒著向西方滾過去……雖然是神的世界,一樣充滿了荒謬、色情與暴力,但是人類乘著幻想的翅膀,從沒有飛得那麼高過。

飛,莫不是古人最高形式的夢想?然而,在所有希臘人的悲壯或嬉鬧裏,唯獨飛的故事是一種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