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看什麼特展嗎?還是魔馬就是你們心中美國的羅浮宮?”
她們說:“ReneMagritte是我們比利時的國寶,可是竟然在這兒遇上他的特展,當然要去看啦。”
一直以為的超現實畫家馬格利特,原來照她們的發音卻是“馬貴”。人們常妄想世界成為地球村,其實語言文字並不像貨幣那樣容易流通的。如果她問的不是“魔馬”的方向,而是問我“馬貴特展”怎麼去,我還真不知道如何與她們交流。
後來,我想起一位超現實主義的大師來了,就問:
“你們覺得馬貴跟達利,哪個偉大些?”
兩個人異口同聲說:“當然是馬貴。”
我笑了,我還以為民族主義是我們中國人的專利呢。並非完全出於她們使我想起我女兒的緣故,我因此附和道:
“至少馬貴是正常的,達利卻是瘋子。不是嗎?”
她們像找到知音似的快樂。事實上,我覺得達利畫的是小說,而馬貴畫的是散文,並不能類比。何況,達利在哈佛大學演講時說過一句名言:“我和瘋子最大的不同就是——我沒有瘋。”
幸好客串導遊可以在魔馬門口終止,又是觀光的季節,不一會兒她們就在人群中不見了。為了避開人潮,我先到二樓去看另外一個展覽。
二樓展的我覺得才是現代藝術中最現代的。那是十二家運動鞋廠商提供的一百五十雙球鞋的展覽。“足下”還有那樣大的學問,真使我大開眼界。
鞋子,我隻知道先有草鞋布鞋之分,後來有皮鞋球鞋和拖鞋之分。出客穿皮鞋,上學著的是球鞋,回家換拖鞋,天經地義。誰知道如今球鞋之講究遠勝於皮鞋很多很多。球鞋也不能再叫做球鞋了,因為人的活動量早已不是隻有打球可以消耗光的。也難怪要以運動鞋之名來取代了。
這裏展出的運動鞋,又不全是實用的,一半以上卻是藝術的。每雙鞋都像一樣雕塑。有的以設計者命名,有的以象形命名,有的是用高科技的拉丁文命名。將來說不定不同的廠牌要用動植物的分類法來命名我們足下的鞋子呢。
從舒服到好看,再由舒服好看到速度與力度,電腦真使人如虎添翼。美國人實在有福氣,他們沒有過去,隻有未來,所以,二○○五年的運動鞋的設計圖樣都已畫出來了。那鞋底可以裝上電腦芯片,隨你怎麼運動,它都可以讓你舒服,快而有力,並且它還好看得像科幻電影裏的明星們穿的。那鞋的綽號叫青蛙。
真是不好意思,剛笑完別人的民族主義,我自己又想到:怎麼青蛙的“蛙”字這麼像“鞋”字呢?
雖然馬貴的中產階級像下雨一般從天而降,但我由魔馬回來,隻愛上一雙叫做“針灸”的球鞋,鞋麵上是日本的木刻版畫:半裸的藝伎。不知為什麼,這雙鞋我覺得就是三寸金蓮的現代版——性感而不必受罪。
將來的科技會藝術化,將來的藝術也要科技化,無論語言文字有多大的差異,還好,在科技與藝術的領域裏不難找到普天下通行的共識。
永不過時的皮包
近日看到一則漫畫:有個女士在百貨店裏買衣服,比來比去都覺得不對勁。店員忍不住了,就對她說:“小姐,我看你隻要把你現在用的皮包換個流行的款式,其他的衣服也就跟著順眼啦。”
流行的時尚中我最少留心的就是皮包的式樣。看了那則漫畫才知道原來皮包這麼重要。難怪男人的時裝好像變化不多,他們不用皮包。
我本來想把那漫畫剪寄給簡宛的。
每個女人對流行飾物好像都會有一樣無法抗拒的東西。我看起耳環來就走不了,雖然也不見得要買,耳朵隻長了一對嘛;可是,迷戀那小巧手藝就像在博物館中做功課一樣。簡宛則是見了皮包就像見了親密愛人一般。
有一次她給我寄來了一個紙做的“皮包”。(不是皮做的也得叫皮包?)那個包包有兩層,裏麵是草席編的,外層是棉紙做的,上有折蓋,用兩個小扣絆扣著,左耳另有一個草編的扣環。材料雖簡,卻非常特別。棉紙上畫的圖案很像印尼的batik(黑棕兩色的蠟染布),包包的四周都用黑布鑲過,手工很巧。完全沒有實用價值,純粹是手工藝,我一見了就喜歡。想到簡宛不知又在哪一個國家雲遊的途中,被一個小攤販上的各式皮包亮了眼,雖沒與她同行,小包裏亦仿佛可以嗅出我們心靈同在的情趣。
在考古的書上看到過新疆古墓裏有一個羊皮做的長方形口袋,連著一條皮帶,可以係在腰上,戰國時候的遺物,想來那就是最早的皮包。男人用它來裝印章和錢。漢代畫像石上也可以看到方形的小皮包,掛在人腰左側。南北朝開始,就不一定是皮做的了,一旦用絲織品代替,自然就變成了女人專有的藝術。“繡一個荷包袋”還唱到民歌裏頭去了。
清代據說有一種葫蘆荷包,圓形,上小下寬中有收腰,形似葫蘆,原來是給男人裝煙草用的,後來因為造型可愛,人人都喜歡佩帶一個。所以,有詩人寫道:
為盛煙葉淡巴菰,做得荷包各式殊。
未識何人傳妙製,家家依樣畫葫蘆。
(成語“依樣畫葫蘆”好像就是這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