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讀到一本認識癌症的書,裏頭真的提到癌與螃蟹的淵源:
羅馬、希臘為古代西方的文化中心及醫學起源之地。古早時,乳癌便是白種女人常見的疾病之一。末期的乳癌,患者的乳房腫塊形如蟹殼,向周圍伸展的血管及贅生物,儼若蟹足,故患者的乳房外觀猶如殼螯俱全的蟹,故以拉丁文Cancer稱之。至今癌症研究所還常以困在一隻燒瓶中的一隻蟹來作為標記。
老頭兒的確沒有說謊。
最近讀到《當代美國》雜誌上一篇小品,題目叫“活生生的死”,不禁會心而笑。因為文章中提起近年來一連串的得獎電影:The Sixth Sense,American Beauty,甚至剛得普立茲舞台劇本獎的Wit裏麵,主角都是死人。《第六感》中的男主角甚至一直到故事結尾時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早就死掉了。談的並不是科幻,是說美國人從前對死的懼怕如今似乎已轉變成一種“傲慢”的態度了。“死了又怎樣?我還不是一樣在另外一個世界活得好好的?”這些電影所宣示的“與死同在”的精神,使我想起阿Q。要說打入主流,誰比得上阿Q呢?
每次看到書架上這個寫著“癌”的陶罐子,就會想起那次的驚喜。那時候,我還年輕,天不怕,地不怕,死亡反而怕我。可是,如今年紀漸漸到了談癌色變的階段,把一個癌罐子擺在那兒,有時候我自己也不免心驚。隻好效法魯迅所說的“精神勝利法”:想到那是付過錢的,破財以消災,這個罐子就當是個平安符吧。何況,就星座而言,它也代表“巨蟹座”。
據說海明威就是巨蟹座的命。可是,巨蟹座的人應當很戀家,很長壽才對。對海明威來說,一樣也不靈。他女友多,又離婚,又自殺。也許正因為他可能長壽,才不耐煩得要自殺吧?這樣一想,不覺海闊天空,好一個被我馴化的蟹人啊。
房子與盒子
舊金山的維多利亞式房子,經常成為觀光客攝影的對象。它們造型古典,色彩卻現代,線條煩瑣,但整體的圖像很幾何,在建築美學上獨樹一幟,真的是人見人愛。據說那些房子的主人要油漆房子還得先經過市政府的批準,免得維多利亞被“野獸派”們給顛覆了。
舊金山房子,買得起的人雖然不多,但是以房子造型做出來而使人買得起的可愛東西卻很多。我見過的就有:房子花盆、房子燈飾、房子筆套橡皮擦、房子巧克力糖、房子T恤衫、房子盒子等等。
“房子般的盒子”,“盒子般的房子”似乎都可以成為哲學思維上的命題。我有一篇經常被人轉載的文章《盒子》,裏麵就提過:
“盒子的魅力,在於它可以有內涵。空著的時候,可以放進什麼。打開的時候,可以找到什麼。開啟了,是內容。關上了,是寶藏。而它所擁有的那種內涵的可能性,又仿佛無限。因為,空——是一種靜默,既可以是嚴肅的,又可以是遊戲的;實——是一種飽滿,實在的、實用的、踏踏實實的“占有”;所以,盒子無論是空的還是滿的,都可以叫人歡喜。
……
要是往抽象的意義上來看,其實,汽車不過是行的盒子,房屋是住的盒子,心是無限大的小盒子,而我們的身體不過是五髒六腑的盒子。”
因此,有一次路過唐人街的小店,看見雜貨堆裏的一排“房子”,不自覺地就走了進去。可愛的是所有的屋頂都可以掀開,現出裏麵紅絲絨的小盒子。那盒子的麵積那麼小,隻容得下一枚戒指的樣子。大房子裏一枚小戒指,名副其實的“金屋藏嬌”。因此,非買不可了。
先買的是一間“平民屋”,後來看到那間“教堂”做得更好,接著是看上了“法院”、“咖啡屋”等等。正不知如何取舍之際,老板說:“這麼便宜,隻有中國才做得出。”我心一動,就不再考慮,買了櫥窗裏的那一排,好像買下一個小人國。算了算,一共八個。
從前讀楊步偉自傳,她說因為抗戰時逃難逃的,後來每看見喜歡的東西必不肯隻買一個。失去了安全感,總怕以後再要就沒了,這種“囤積”心態,人家受過戰爭之苦的是情有可原,而我,不得不常感慚愧。
每次掀開那些屋頂,我就想到“隻有中國才做得出”那句話。這些手工,紙糊的模型外頭還要粘上麥秸,由稻草、染色、剪貼、修飾到完成,都是手工。父親說他小時候家窮,替人家糊火柴盒賺零用錢,小孩子都這樣,也不覺得苦。窮孩子的娛樂,就是工作。不像富人家的孩子,閑得無聊反而惹是生非。
也許時間就是金錢的觀念,是工業時代的產物。民間手工藝品,都是時間換來的,有時候卻便宜得叫人心疼。這些房子盒,想買一個的時候,是起了貪念,我承認。但買八個的時候,真的,隻為了想起父親小時候糊洋火盒我心底那點微疼。
足下有共識
如果在舊金山問路,有個地方,你一開口人家就知道你是不是本地人。那個地方就是現代美術館。本地人叫它:“魔馬”(MOMA,現代美術館的英文縮寫),外地人才會說全名。好像“魔馬”就是我們對它的昵稱。
因為我是坐捷運進城的,一出了地鐵就有兩個像是自助旅行的歐洲女孩來問怎麼去,我說:去魔馬?正好我也要去。於是,路上我隨便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