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死妹子,你還嫌給我添的麻煩不夠多嗎?陳月菊在心裏狠狠地咒罵著妹妹陳月蘭,千不該萬不該陳月蘭還說了一句:“那四千五元姐您拿去吧,就權當我代鳳芝謝姐您的,幫了個大忙,為樂樂找了個好人家。”
陳月菊一想到羅鳳芝就頭皮發麻,生怕她的亡靈怪罪自己,哪敢要她的錢?可轉身一想,又覺得四千五不是個小數目,白白丟在那小屋裏便宜外人,還不如自己拿在手裏好。
大清早,丁良民下樓買回一些熱包子,自己圇吞幾個,給樂樂留了三個放到床邊,放下就要出去,樂樂被走動的聲音吵醒了,揉著眼就要起床,丁良民擺手示意他別起來:“你再睡一會吧,現在我要出去買點東西,你一個人在這兒千萬別出去,記住囉。”
樂樂嗯了一聲,丁良民又說:“我出去後把門關上,隻有我喊你你才答應,除了我誰喊也不能應門,聽見沒有?”樂樂點頭,見丁良民要走了,他突然有點恐懼,一把拉住丁良民的衣袖:“大哥哥,你一定要回來,你不會丟我吧?”
丁良民木著臉說:“不會!我要不管你還爬樓梯上來給你送包子?”扯回衣袖就出去了。樂樂聽著木門嘰浜地關上,坐起來拿起薄透明塑料袋裝著的三個包子,小手圍攏著那幾隻熱包子,掌心有了熱氣,感覺舒服多了,他索性把包子抱到懷裏,重新躺下,靜靜地享受溫暖的感覺。
丁良民低著頭下樓梯,他的雙手揣在外衣兩側的口袋裏,右手捏著一部小巧的手機。手機是樂樂在灶台邊發現的,昨晚丁良民想燒點開水,樂樂自高奮勇要給他拿煲水的鋁壺,鋁壺還沒拿到先找著了一部手機,高興地向丁良民報告:“大哥哥,蘭姨媽的手機在這呢!”丁良民接過一看,嗬!正愁著沒錢回家,這手機可以換錢啊!他把手機往口袋一塞,摸摸樂樂的頭說:“反正我們也很快回家了,我先放好,見了你蘭姨媽再還給她得了。”
樂樂折身回灶台邊把鋁壺拿來,天真地說:“蘭姨媽還說是在小公園等菊姨媽時不見的呢,手機又沒長腳,怎麼自己跑回來了呢?”丁良民哼了一聲,心想,她就是煮麵條那會丟的手機,敢情是要毒我,太緊張了,連手機放下了都不知道。這麼一想,用它換點錢買車票就更顯得天經地義了。
陳月菊匆匆走進同福樓,她背了個深綠色旅行袋,這個時間,同福樓的打工者已經一個個魚貫而出,出門上班去了,象她那樣背著行李進來的也沒什麼令人奇怪的,初來深圳打工租房、找老鄉親朋的都差不多這樣。
今早莫錦泉和往常一樣早早就上茶樓去了,按他的習慣是到莫菲菲起床的時間也就是點半才會回家,三十出頭的老姑娘了,還能每天吃著父親從茶樓打包回來的點心做早餐,簡直讓陳月菊感到天理難容,可加入這個家庭就得看得慣,看不慣也得假裝看慣,能有啥辦法?人離鄉賤,後母難當。
趁父女倆一個外出一個還在房裏呼呼大睡,陳月菊把自己所有的重要物品全收拾好,裝進旅行袋。她想了一晚,覺得還是走為上策。不是一點不留戀這個合夥十年的莫錦泉,可這老頭子動輒就說他們莫家如何如何,家族觀念出奇的重,更可笑的是當初哄她說:女兒菲菲很快就嫁出去,咱倆可以攜手相伴過日子。陳月菊忍了莫菲菲十年,哪知雙十年華的姑娘比她還能熬,罷罷罷,若這次的事過一陣子能平息了,老莫也不再計較,我再回來吧。若不是,就從此各走各路算了!陳月菊咬咬牙,把家裏的鎖匙放在莫錦泉房間的台麵上,經過自己的房門口又看了一眼,轉身走了。
瘦的丁良民和胖的陳月菊在三樓的樓道裏擦肩而過,誰也沒看誰一眼,各懷心事的人隻管趕自己的路,哪有閑情理會旁人?
樂樂抱著包子,暖烘烘的,睡意又上來了,打了個哈欠漸漸睡著。屋子外,陳月菊爬完七層樓梯一腳踏進天台,早已上氣不接上氣,她一屁股坐到木凳上,把旅行袋放到木桌,張大口嚇哈嚇哈喘著粗氣,同時用手捶著膝蓋。雖是冬天,一路不停地走也令她出了一身汗,妹妹在深圳租了這天台小屋的幾年間,她上來的次數不超過十次,可每來一次就吃一次苦頭,不是腿腳酸軟就是弄得大汗淋漓,所以對這兒沒好感。歇了一會,順帶觀察周遭,小屋外麵仍舊是妹妹她們住時一樣,再豎起耳細細聽,屋子裏一點聲音都沒有,加上陳月蘭也告訴她了,昨天上火車前和女兒上來過,沒人,陳月菊歇順氣了就走到木門前推門進屋。屋裏有兩個隔板隔成的小房間,她徑直走到靠裏的相比之下略大的房間,說是略大,裏麵也僅僅容得下疊架的兩張單人床,陳月蘭睡下鋪,做月嫂的羅鳳芝由於經常在雇主家二十四小時候命,不常回來住,所以睡上鋪。陳月菊進了狹小的空間呼吸又沒那麼順暢了,她隻求快快取了錢就走。
按照陳月蘭說的,上鋪中間床板縫果然有個長扁狀的小包,她摸出來,就要打開塑料袋檢查一下裝的是不是錢。“鳳芝姨媽!你回來啦!”有人在她身後喊,陳月菊渾身如被電擊了一下,猛然震動著,又如跌入了冰窟般,每個毛孔都滲著寒氣,鳳…。鳳芝?回…回來了?陳月菊嚇得牙齒咯咯打戰,手一鬆,那個長扁狀小包掉到地上。
“是你?菊姨媽?”樂樂看清楚房裏的女人是陳月菊後,失望極了,小臉上的喜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月菊已被嚇得跌坐在下鋪的床上,雙目緊閉,屏住呼吸,害怕地拚命把胖胖的身體往床尾縮去,當她聽到菊姨媽三字,突然張開眼,竟然是丟失的樂樂!果真是樂樂!
陳月菊彈了起來,跳到樂樂麵前,指著他大聲問:你…你怎麼會跑這兒來了?
樂樂後退了幾步,怯怯地問:“菊姨媽,你幹嘛啦?”
陳月菊狠狠地瞪了樂樂一眼,又朝他身後看看,跟丁良民昨天見到突然出現的樂樂時反應出奇一致,她以為有其他人和樂樂一道——否則,他一個六齡童怎麼能安然無恙沒損沒爛出現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