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不準卻不願領這份表揚,他覺得自己的本意並不是要樂樂當明星,可是當著樂樂的麵,又不能把真實目的向秦歌說明白,隻好強笑:“都是那個大胡子導演慧眼識珠啊,我不過是帶樂樂去玩一玩。”
“阿姨,拍廣告很好玩哩,我們吃啊吃,吃啊吃,還跑啊跑,就這樣,一點都不難。不過,那些燈照得我們挺熱了,我的臉摸上去有點象發燒。”樂樂對秦歌說,他自然而然地親近何宅裏的每一個人,可能小孩子的感覺都是最直接的,誰對他好,他就親近誰。羅鳳芝回家鄉後,陳月蘭到黃小姐家替班,樂樂也就暫時住進了何宅。王不準和林秀心無微不至的照顧,使他從心底裏喜歡他們。
秦歌雖然不能時常見到,但她看他的眼神總是那麼專注,喜悅,樂樂讀懂阿姨滿眼寫著:孩子,我是多麼喜歡你!所以他在她跟前也特放鬆,內心滿是喜悅。自秦歌踏入家門,樂樂就高高興興地繞著她轉。
秦歌給何有邦打可視電話,特意叫上樂樂:“老公,你看,我家多了個小可愛,他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樂樂。樂樂,叫叔叔好。”何有邦親切地向樂樂招手:“樂樂,你好!”
樂樂看到屏幕上何有邦的親切笑容,一點也不怕生,爽脆地叫了聲叔叔好,兩人隔著千裏聊了好一會。掛了電話,樂樂歪著頭問秦歌:“這位叔叔是誰呀?”
秦歌說:“他是阿姨的丈夫,也就是老公。”
樂樂恍然大悟:“哦,你們一個做媽媽,一個做爸爸,對嗎?就象王叔叔和林阿姨那樣。”
秦歌眨了眨眼,“嗯?”她覺得有點窘:“對,以後我和何叔叔有了孩子,到時我就是媽媽,他就是爸爸了。”向小孩解釋夫妻的關係,可能也隻能用同一個孩子的爸媽來形容了。
“為什麼有的小朋友有爸爸媽媽,有的沒有爸爸媽媽呢?”樂樂發現何宅的人懂的東西比兩個嬸嬸多,他大膽提出了一個在嬸嬸們那裏得不到答案的問題。
“呃?”秦歌愣住了,她突然醒覺可愛如天使般的樂樂,快樂的笑臉後,其實也有淡淡的愁。
“我們班的路思和晉洋都問過我:你的爸爸媽媽是做什麼的?路思的爸爸是醫生,晉洋的爸爸是開出租車的司機,他們的媽媽都沒上班……”樂樂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低下去,秦歌一把擁他入懷:“好孩子,阿姨當你媽媽,何叔叔當你爸爸,好嗎?”
樂樂不敢相信:“真的?”
秦歌用力點頭:“真的,不信我們這就給叔叔打電話。”
這天晚飯後,文景回書房看書,文老太盛嫻一個人在客廳裏看電視,中央一套的黃金劇場看完,她轉換了好幾個台,沒覺得哪個節目比較有意思,正要放下遙控器看報紙,突然,無意中瞟了一眼的一個廣告吸引了她:一個小男孩拿著一塊香蕉果餡酥餅,咬了一口,滋味無窮地幻想著自己坐在香蕉船上,翱遊奇妙的水果世界。
文老太扶著眼睛湊到電視機前,她感到透不過氣來了,這孩子!這孩子!
“文阿姨,文阿姨!”保姆阿霞洗了碗,走出廚房,想到書房給文景續茶,剛走到客廳,一眼看見老太太站在電視前按住胸口,張大口,想說話卻說不出來的樣子,阿霞嚇壞了,趕緊過去扶住她,把她扶到沙發上,又跑到主臥室拿救心丹,文老太皺著眉,看著阿霞手裏的藥丸,眨眼表示同意,阿霞才把藥丸放進她的舌底下,看她緩了緩,臉色好了些,阿霞迅速到書房告訴文景:“文教授,阿姨有點不舒服,要不要給定山哥定河哥打個電話?”
文景聞言急急就要出去看老伴,自己用手轉動輪椅,阿霞要幫他推都沒他的動作快,文老太看到老伴呼著粗氣緊張得拉自己手察看,牽動嘴角盡力給了個笑容,有氣無力地說:“我沒事,嚇著你了吧?”
“怎麼啦?剛剛還好好的。”文景很不解,吃飯時老伴還精神得很,一個勁給自己夾菜,又逼他添了半碗湯,怎麼坐著看了會電視就這樣了呢?
“我剛剛在電視裏看到定山了。”文老太說。
文景舒著氣:“老二不是當領導了嗎,有時出席什麼公開會議,播出來了,也不出奇啊,你就激動成這樣啦?”文老太擺手:“不是現在的定山,是小時候的定山!”
她的話讓文景和阿霞都大吃一驚,後者的頭皮都有點發麻,這老太太老糊塗了吧?
文景輕輕握住老伴的手,聲音也放慢放輕,生怕她再次激動:“你累了,回房休息吧,阿霞,你給阿姨溫熱一杯鮮奶,喝了會好睡點。”
文老太指著電視:“等會兒,你也看看,可能他還會出來的,你就看看嘛,別以為我眼花看錯了。”
文景勸了她幾次都沒勸成,隻好陪她看電視,廣告卻沒再出現,其實那個促銷廣告的播放是針對兒童看電視的時間段,點過後就停放了。
老夫妻倆等了好長時間,沒等到,隻好回房休息去了。
文定山接完父親的電話,憂心忡忡地發著呆,秦畫進門他都渾然不覺。
“山,我回來了。”秦畫把手袋放好,坐到丈夫身邊,文定山笑了,伸出臂攬住妻子的肩:“又給學生上課又回畫室作畫,累了吧?”
秦畫淺笑:“你看上去更累,怎麼還沒睡?單位的事很多吧?”她有點奇怪,平日丈夫習慣了早睡早起,哪天晚睡,也一定是在書房裏埋頭苦讀或寫材料,今晚在客廳裏發呆確不太尋常。
文定山看了妻子一眼,把父親的電話告訴了她:“爸剛偷偷給我打電話,說媽有可能患了——”他吸了一口氣,很不忍心地說出那個詞:老人癡呆症。秦畫一怔,老人家的狀態一向很好,腦子比時下的一些宅在屋裏上網的年輕人還顯得靈活,何來癡呆?
第二天,兩人上班前抽了點時時間到二老住處去了一趟,文老太整個人看上去並沒什麼,隻是一說到昨晚電視上有個小孩象文定山的時候,老太太先是一口咬定自己確實看到了,後來變得支支吾吾,眼神有點閃爍。
“媽,可能您是日有所思,看電視的時候不知不覺把所想的東西代了進去,大哥收養孩子的事還沒辦下來,您為他急也是一個誘因,要不這樣,我們早些天也商量過,倘大嫂沒時間回國辦收養手續,定山和我願意幫那個孩子先入戶到我們那兒,是幫孩子有書可讀也好,文希多個哥哥也好,媽,您覺得這樣好嗎?”秦畫溫柔婉轉,一氣嗬成。文老太一下子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兒媳這麼多年來都不是太多言語的人,今日為了關心安慰自己,竟然一說就是一段,最令她意外的是,兒子兒媳想代老大文定河為孩子辦入戶!這可真是個好主意,既能把孩子早日接入文家,又不必了無限期地等待大兒媳越琳的首肯,由於喜悅來得太突然,文老太梗著嗓子,噎著淚,隻拉著秦畫連連點頭,就是沒說出話來。
文定山見母親激動的樣子,忙上前勸慰:“媽,您別激動,這事您高興,我們就這個周末去一趟深圳看看孩子,和他的監護人談談。那現在我們得回單位上班了,您要多注意身體啊。”
文老太終於開口:“好,你們是媽的好孩子,媽讓你們太操心了,心裏過意不去啊,快去吧,別遲到了。”
把兒子兒媳送出門,文老太讓阿霞如常推文景下樓遊花園去,自己回房間睡個回籠覺,文景和阿霞都知道她有早餐後睡半小時回籠覺的習慣,就出門去了,文老太半躺在床,拿起枕邊的一本相冊,翻開,黑白泛黃的照片上,是文定山可愛純真的笑臉,這本相冊裏,大多是文家老二的童年照,老大出生沒多久便被送到上海爺爺奶奶家,上小學四年級才回到廣州父母身邊,而老二因為一直由潮州的姥姥帶,當老師的舅舅常給他照相,因而留下不少童年留影。文老太撫著相冊上那張熟悉的小臉,久久都沒能平靜下來,她老了,可不致於犯糊塗,文家的孩子,自己怎會認錯,隻是,一個巨石般的疑問壓在她的心頭:孩子,是定山的嗎?
每次這麼想,她都被灼熱的石頭燙傷,不可能,定山不是不育嗎?而且兒子對秦畫可謂情比金堅,不可能做出對不起她的事來,可是,孩子,難道是石頭蹦出來的麼?世間哪有這麼像的人,她痛苦地捂著胸口,慢慢平躺下去,會不會是哪個女人給定山下了迷藥,使他一時做了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