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從前門進去已是不能指望了,要是驚擾了門衛大叔說不定還會被拖到教導處接受主任的“洗心革麵重新做人”式改造,為了避免這慘況的發生,他繞道了後門處,打算翻牆進入。
可能是長大了的緣故,他現在看這麵牆甚至覺得它矮了不少,輕易地從心理上就克服了難處,認為要翻過它簡直易如反掌,事實確實如此,——他先是把輕飄飄的書包丟了進去,接著縱身一躍,抓住了裝飾牆體用的杆,華麗地施展著記憶中的動作,三下五除二地就跳進了牆內,平穩落地,他抬頭一看,確認沒有人逮到他這一行徑,就暗自慶幸,彎腰抓起落葉堆裏的書包,悶頭往教學樓處跑。
“課室在哪?我這時候讀高三的話——八班,沒錯,高三八班。”他一邊跑一邊回憶,離課室越近,他的心髒跳得越厲害,步履越沉重,他顯然很想掩飾自己緊張的事實,但卻連自己也騙不過。
上了二樓,左邊順著數第二間課室,沒錯了,高三八班已經到了。
思拓已經緊張到臉都僵掉了,課堂還在進行著,他不敢貿然進入,隻敢躲在窗戶邊偷聽。課室裏放著聽力錄音,原來還是堂英文課,同學們都低頭做題,英語課林老師留著一頭利落短發,穿著黑色的工作套裝,挺拔又正派,在課室裏來來回回走動著,高跟鞋踩得哐哐響。見狀,思拓更加沒好意思進去打擾,隻悄咪咪趴在窗台邊等著時機。
誰知道好巧不巧,他忽地聽見身後有個清脆的聲音在朝他問話——
“同學,你躲在那裏幹嘛?”
思拓一怔,緩緩回頭,看見走廊處站著一個女孩子抱著一堆作業本,她穿著同樣的校服,綁著高高的馬尾辮,拉鏈拉到最高,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頸、一張圓潤的小臉蛋,雙頰白裏透紅,五官雖不是特別精致,但很有特點,眉眼尤其英氣,她看向思拓時目光灼灼,一張臉未施粉黛,可就是擋不住的青春逼人,這孩子——實在是可愛極了,像極了那個人,啊!不對,不是像誰的問題,她應該就是那個人,——荔香!認出她來,思拓還是會羞澀,他掩麵,心跳亂了節拍。
對方也端詳了一會思拓,表情很微妙,略驚訝地問:“是你?——昨晚不是說坐今天的火車走嗎?”
思拓強裝鎮定,他擺手,示意她蹲下來,然後把食指湊到唇邊,讓她小聲說話,想了想荔香話裏的意思,一個觸動,他記起當年離家出走的前夜找荔香道別的事,那次他本來抱著“必死”的決心,準備跟她告白,結果到她跟前就失語症了,到了嘴邊的真心話也咽了下去,無關緊要的抱負倒是扯了一通,當時荔香沒有表示支持也沒有反對,反應淡淡的,好像並不怎麼當真,這一點讓他很難過,那次交談,思拓把它當作永別來看待了,顯然對方不在意,兩人分開時思拓一直忍著眼淚,可想而知他的心情有多苦澀。
隨著事件背景的交代,思拓也理解了荔香對於他的出現所表現出來的那種訝異又克製的表情。他們兩人,友達以上戀人未滿,青澀的情感曆經多年歲月洗禮,已經是可念不可說,重溫沒有任何現實意義,可如今上天要他再次麵對這個女孩,像是在對他開最無聊的玩笑,他根本沒有做好準備。
思拓皺了皺眉,是是而非地答道:“對啊,我是走了,誰知道又回來了……八年……一趟列車……這是什麼原理我沒弄明白,可我爺爺他還在!很匪夷所思吧,唉,怎麼說好呢,你不敢相信的……”
沒錯,思拓有很多話荔香是不信的,包括他說他要走了,荔香沒當一回事,畢竟他這個人天馬行空,想起一出是一出,所以那晚荔香雲淡風輕的,沒有祝福也沒有任何挽留的意思,可奇怪的是,確認到思拓還在眼前,不可否認她也鬆了口氣。
但很顯然,思拓又在胡說八道糊弄自己,荔香站得離他蠻遠,滿臉疑惑,無奈道:“你不說清楚,我怎麼相信?”
思拓猶豫了一下,忽然滿臉認真的樣子,壓低音調對她說道:“其實,我好像……是回到過去了……”
荔香一聽,眼睛瞪得可圓了,頭搖得更厲害,她聳聳肩,覺得沒必要聽下去了,便自顧自往前走,隻留下一句“我有時候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和一個背影給思拓。
她的反應是意料之中,思拓也沒有特別失落,看著荔香走回7班課室,隨著她大步向前,她的辮子像個鍾擺一樣左右來回地掃,那樣驕傲和從容的背影,是專屬於她的標誌,見到這一幕,思拓的嘴角緩緩向上了,眉頭舒展,後知後覺,青春正在複蘇,他露出了和十八歲時同樣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