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點流逝,思拓一直蹲在窗邊竊聽,腿都有點麻了,也不知道還有多久才下課,他伸頭偷窺,見大夥還在埋頭做題,往後看林老師,發現她背著手站在最後排欣賞黑板報。思拓目光隻來回這麼一掃,碰上了偶然間抬頭的光佑——曾經的薩克斯樂手,兩人對視的瞬間,彼此都有那麼一點點囧。思拓則還要有些激動,真是光佑那小子!他帶著圓框眼鏡,梳著三七分發型,校服裏露出條紋襯衫的領子,腰板筆挺,斯斯文文的老樣子。跟著感到納悶,說好的死黨呢?怎麼他見到自己這麼冷靜?——思拓大概忘了,自己離家出走之前,跟光佑因為樂隊的事已經徹底鬧掰了。直到他看見光佑接下來的舉動,他才預知大事不妙。
是這樣的,光佑一發現外頭的思拓,目光就變得狡黠起來,他示威似的舉起手,想要招來老師,好跟她“告密”說窗邊有個人。見光佑並不友好,思拓使勁搖頭擺手,表情誇張,想讓他收手。可是來不及了,後排的林老師看見光佑高高舉起的手,便走過去詢問,思拓見狀趕緊躲回了牆後頭,不敢再看課室裏頭,提防老師跑出來逮人,思拓更是索性逃到了隔壁的男廁裏去。
學校男廁的味道有點重,還夾雜些煙味,著實熏人,思拓隻是站在廁所門口,都要屏息,每隔十秒伸頭出去換一次氣,回來就背貼瓷磚牆,靜靜忍著,雖然他並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幹嗎,反正一切都很莫名其妙不是嗎?
過了十幾分鍾,課室沒有任何動靜,思拓感到奇怪,光佑要是舉報了他,老師怎麼還不出來,難道隻是做做樣子嚇唬嚇唬他?思拓想了想,好像隻有這麼一個解釋說得通,鑒於廁所太臭了,他又返回課室外頭,躡手躡腳的思拓像在玩貓和老鼠的遊戲,他伏在牆上,留心聽著課室裏的動向,接近收卷了,同學們還是奮筆疾書,氣氛一點也沒有鬆懈,思拓有些不懂了,甚至有被徹底忽略的失落。正考慮到“不如走了算了”,忽然發覺身後有些異樣,似乎有人用手點了點他的背。他反射性地回頭,瞟了一眼,這下好了——一看來人,是教導主任。
這位剃了光頭、蓄了胡子、皮膚光滑、身材微胖、矮了思拓近兩個頭、皮帶上掛滿鑰匙串的中年男子,別看他油油膩膩的,當年可是個讓方圓百裏的不良少年聞風喪膽的人物。
見他又在對自己笑了,思拓瘮得慌,這種被笑麵虎支配的恐懼又卷土重來了,但還是禮貌性地報以一笑,教導主任見他毫不知羞的樣子,很快變臉,厲聲問道:“廖思拓,人人都在考試,你在外頭站什麼?”
思拓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課室,應付道:“呃我遲到了——所以——”
“所以老師不讓你進去?”
思拓擺擺手,坦然道:“不是!我自覺罰站……”
主任嘴角向下一撇,用眼睛從頭到腳掃描思拓,那盯人的眼神在思拓看來堪比一架激光槍,似乎要照得他自慚形穢,接著隻聽見主任的粗嗓子響了起來,“組樂隊、翹課逃學、廖思拓,你花樣不少啊,現在都敢在我麵前耍滑頭了!這書你是不想讀了吧!”
這嚴厲的訓斥把課室裏的注意力都調集了過來,同學都紛紛朝窗外投去了目光,一看教導主任在罵思拓呢,大夥頗為激動,想議論又礙於秩序,沒好發作。
實在久違了,思拓告別“受教育”模式太久了,一時反應不過來,隻覺得有些丟臉,所幸他不再是當年不成熟的高中生,被訓後卻是服軟,解釋道:“這誤會大了,我真的是怕打擾到他們。”
“哦,是嗎,”主任假意附和,接著道:“怪貼心的,我也不攔你,想站是吧,去我辦公室站個夠,走——”
“欸——主任——”主任背過身往教導處去了,任憑思拓怎麼喊他也不理睬。
思拓無奈極了,他回頭又看了一眼課室,發現這回班上的同學目光無一例外地都盯在他身上,他受寵若驚,不太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扭捏了一陣,笨拙地招招手,向全班人包括老師總之跟這一屋子舊人打了個招呼,然後就加快腳步追上主任了,同學們都一頭霧水,那個中的深意隻有思拓知曉。
踏進那教導處的辦公室,思拓見主任已經坐在椅子上等他了,他隻好規規矩矩地站在對麵,對接下來他要接受的思想教育嚴陣以待。
“你爺爺平時管你嗎?”主任敲著桌子如此問,表情冷峻。
思拓猛地抬眼,看著主任,沒有接話,
主任搖頭道:“不用說肯定是管不了你,——學校考慮過你的家庭情況特殊,所以沒有處分你,一直在給你機會,可是一再寬容的結果換來的是什麼,我看你是越來越目無紀律。”
思拓沉默,這個主任說話確實難聽,但為了爺爺,還是忍忍吧。
主任頓了頓,告誡道:“你要清楚,學校是讀書的地方,不是你的遊樂園!在這裏如果你不懂得自愛,不思進取,還要影響他人,那為了以正視聽,學校勢必要請你離開!”
思拓無奈,忍不住道:“主任,學校當然不是遊樂園,這點我還是清楚,至於影響他人,您太看得起我了,我不就是和同學玩玩樂器嗎?那也是為了響應學校讓我們多參加文化活動的號召呀,絕對的有益身心,不是你想的那樣不堪。”
“響應號召?——學校是號召你們去英語角,作文班,不是讓你搞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自己耽誤學習不說,還拖累別的好學生。”
“好學生——您說7班的荔香?”
“除了那個女班長,不是還有一個你們班的尖子生嗎?叫什麼來著。”
“光佑?”
“對,是他!這兩個人本來排名前列,現在年級排名一再下滑,都跌出前五十了,你有想過是什麼原因嗎?”
思拓捏了捏太陽穴,苦笑道:“如果這要賴我的話,那我也無話可說。”
主任急了,接著道:“你能說與你無關嗎?課餘活動會浪費他們多少時間和精力你不清楚?——我說啊,在高三這個關鍵的時期,就應該心無旁騖,除了學習、除了分數,別的都不應該關心!你們現在還不成熟,一味標新立異,其實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表現,這樣的例子我看太多了,能不能有點危機感,高考之後就是分水嶺,現在如果不好好把握,你們將來就隻有後悔的份!”
思拓此時聽來,主任的話完全沒有錯,他清楚得很,他們根本就談不上樂隊,純屬小打小鬧,毫無前途可言,也不值得為之孤注一擲。他平靜地說:“我玩吉他的本意也不是和學校作對,書還是要讀的,您說的我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