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過始知相思難(1)(1 / 1)

在傅蹙周的教引下,我的畫技頗有長進。我選了幅母親鍾愛的蘭興衝衝地拿去恰巧遇上母親同蕭貴妃說話。

蕭貴妃見我進來並不避諱,隨意坐著扶了扶頸前珠鏈繼續抱怨說:“娘娘聽說沒,皇上打前兒就搬去了安處殿,您說這皇上好好的去那做什麼?”

母親緩緩道:“皇上心思多變,本宮如何知曉。”

貴妃焦急的搶著又說:“臣妾實在不知皇上是怎麼想的,成日不是去煉丹就是去安處殿聽曲,這…”

見實在不便,我隻好退了出來。走了幾步,見傅蹙周站在殿門前。他解釋“聽奉衣說公主在這裏,不過公主沒把畫送於娘娘嗎?”

“貴妃在裏麵”我回

“姑母?她怎麼…”

“很奇怪嗎?”我問

他含糊其辭說沒有,遞過一個木盒給我,我疑惑的望向他。

他沉著頭說“公主,可能以後我就不能來了,這個留就給你,若沒有旁的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我攔下他問“為什麼?”

他沉吟“公主,再過幾個月我就要成婚了。”

木盒滾落到腳下,他蹲下撿起,看我臉色猛變,喚了聲公主,我接過盒問“是誰呢?”

“沈尚書家小姐”我心底混成一片傻傻問道“為什麼”

他被問住“這…父母之命罷了,哪裏需要什麼緣由。”

我強忍心頭各種滋味,躲開他的目光,跌撞著回了宮。看著一地殘紅已枯,我才意識到春天到底還是過去了。

春天去後,我才知曉了很多事。名門右族沈家與傅家年誼世好,沈家小姐沈然品貌端莊,秀外慧中,也是傅蹙周的總角之交,這樁婚事更會為傅家帶去沈家的幫協。

我打開了那個檀木盒,內裏裝著兩個燈影戲中的小人,姒禾說好像是《鵲橋渡》裏的牛郎織女,我握了很久眼前模糊,浸濕了手中的剪影。他大約是在即將成婚的歡喜心境下尋來這些與我作道別吧。

姒禾見此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替我拭去淚。有人來報處演特尋姒禾過去,姒禾為難的看著我,我推她說去吧,她一步三回頭不放心的走了出去。姒禾這些天都會見處演,常常一去幾個時辰,我不難察覺他們之間湧動的某種情愫,又不得不視若罔聞。

天色漸暗,我趁奉衣取東西走出了殿,遙遠而清脆的樂聲升起在宮圍中,我不知不覺走到安處殿。

殿裏光影昏暗,沒有宮人守,父王眄視問:“時溦嗎?”

我頷首,父王道“噢,是時溦呐,坐吧。”

適應光線後我才發覺大殿中央被改成寬敞的石舞台,四周懸著月白的舞衣。父王站在殿裏的階上,是平日所沒有的惆悵但神色格外冷靜,我清晰記得元妃並不會作舞。

父王手指滑過舞衣淡然對我說:“朕總記得你母親當初舞跳得極好,像…像什麼呢”他踱步思索起來,我不解父王為何提的會是母親,他停下來仰頭眯眼說“對,單像清晨的梨花,旁的都及不上,不過她如今隻喜歡牡丹了。”

父王合上眼,深深呼了口氣“看著自己鍾意的人一點點變成曾一同嫌惡過的樣子真是件辛苦的事呢,目睹著卻無可奈何。”

我全然不明白,父王拍了拍我的頭“時溦,來日你大了可能會明白些的。朕很厭棄那些以身不由己推脫罪責的人,可對她卻始終厭棄不了。朕知道,她不會過來看到這些了,也好。”

父王在奢華卻陰冷的殿裏,顯得愈發落魄。想起年幼時父王還是常去母親宮殿的,父王在榻上擬寫文書,母親研好墨,替父王理好弄皺的衣襟,那時父王望向母親的眼神柔和泛著輕微波瀾。

母親是父王登位時執意立的皇後,為此甚至不惜將大權讓給了太後,並按太後之意娶了蕭貴妃。我並不了解父王與母親昔日是否彼此傾慕過,合宮內外更相信父王執意立母親是想倚仗趙家的權勢建立實屬自己的天下,尤其是父王後來麵對元妃是遭皇後暗害的傳言充耳不聞的態度,更坐實了眾人的猜想。

此刻看著安處殿裏父王細膩的觸摸舞衣,眼中哀思沉重,我意外的感到父王對母親是有著某種極難言出的無盡深情。

那晚回去後,我做了個冗長的夢,很破碎,但無一不是傅蹙周,也無一不遙遠。

在夢裏,青色的水鋪天卷地向我襲來,遮蔽了所有。他遠遠的站著,一遍遍向我說“公主,我就要成婚了。”漸漸他被青色的水渦卷去,我急忙去追,水衝過來,狠狠將我推遠。我在模糊中清楚意識到他真的在短暫春日後離我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