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我去向母親請安,走到門口竟難得聽到父王的聲音便停了步。
父王試探的問母親:“快到年下了,朕想派人去修繕安處殿。”
“既然是已故妃嬪住處,又沒有新人入住,何必廢周章。”
“朕隻是覺得,”父王沒有說完,母親便打斷了。
“如今朝中之事繁多,皇上常稱病不上朝也罷了,卻費著心思在這些事上,王公大臣要怎樣議論。”我似乎可以想見母親說這些時內心難言的苦澀。
“想怎樣說就說罷,上不上朝朕的話不都沒人理會嗎?這朝中諸事還有哪件是朕說了算,朕稱病,朝野上下不也仍齊讚太後和皇後嗎?”父王聲音含著怒意。
“皇上這是怪臣妾嗎?但凡皇上用心政事,臣妾也定安守宮中,不管這些閑事。”
“這些你怎樣都好,這天下左右都是傅趙兩家在分衡了,朕不過想修葺個廢置的宮殿罷了,也要跟皇後饒舌這樣久嗎?”
沉默幾許,母親聲音低下去“皇上,臣妾也是,”
“夠了,朕不想聽這些,還有你也別整日管著處洵教他沒了的讀書,不過還是個孩子,朕昨見他,連回話都怯著朕。”
殿裏傳來父王的腳步聲,見是我,父王喚了聲‘時溦’想了想又沒有再說什麼,走了出去。我踏入殿裏,見母親望著桌上的盆蘭,用絹子拂去浮塵,神色裏有不明顯的哀落,我請了安,母親換回往日端莊的麵容。
“父王今日怎麼了?”我小心的問
“沒什麼,溦兒,聽說你和姒禾很處的來。”
“姒禾,她待我很好”
“這自然,她畢竟是你表姐,有她在你身邊,你也能少胡鬧些。”
“母後,女兒那樣不省心嗎。”我依在母親身邊撒嬌說。
母親笑道“若真沒有,那便好。”說起姒禾我便問:“母後,除夕傅大人是會到嗎?”
母後初很不願說,過了會回道:“傅大人是太後親弟,地位非凡,尤其今年澭洲一帶叛亂之事,更倚仗他盡心處理才妥善了解,依太後之意,是會參加。不過溦兒怎麼會知道這些?”
我搪塞說:“無意聽宮中閑言才問的”
“這樣,溦兒,那母後問你平日在崇文殿裏覺得諸位皇子都怎樣呢?”
“哥哥們嗎?太傅說若論見識與文采都屬洵哥哥最好,還說他最勤懇,別的皇子都應當如此。”話至半,母親臉上滿是欣慰,我心裏卻滿是處洵苦讀下言語漸少,沉著臉的樣子。
這巍峨皇宮,卻被陰翳覆著,看不清人本來的樣子,就像處洵隻有通過日日誦讀詩書,大談獨到見解才能向外界透露他是一個優秀的儲君。每個人所展示的言行就是眾人認同的樣子,從不會有人看到霧靄下處洵在角落顫抖,想放聲大哭的模樣。即便在這晴天下,皇宮中仍是光芒難以刺透的。
到了年下,長安城裏,雪大如席,宮裏四處懸著緋色宮燈,和漫天大雪輝映,暖光融融鋪在肅靜的宮中,融化開宮中眾人長年抑鬱的表情。甚少露麵的處洵,也來同我與姒禾聊天玩鬧,我們坐在尚歡殿的階上任由大雪落滿披風,姒禾和我歡快的在雪地裏轉圈,杏紅色百蝶披風在雪中幻化成春日嬌俏的月季,領上銀狐的絨托出她明淨的笑容。等到我倆坐回階上,處洵眼神仍留在空中,失神的念了句真好,我搖醒他喘著氣問“什麼,什麼真好。”
他單笑著不回,我又使勁搖他央他說,久久他說:“沒什麼,就是覺得像你們這樣很好。”
我一時倒不知說什麼,姒禾提著裙起身問:“殿下,不也可以嗎?”
處洵苦笑答非所問:“叫我處洵吧,別那樣叫我了。”
沉默了一會姒禾拉起我走向處洵說,“殿下,也一起吧。”
處洵眼前亮起,隨即又低下頭說:“這樣不好。”
姒禾蹲下伸手拽起處洵袖子,處洵抬頭稍許猶豫後,竟捧起雪撒向我們,那日雪戰就開始了。說實話我從未見過處洵那種興奮的樣子,他在雪地裏追著我們,臉上是明朗的顏色,累了幹脆坐在地上,惹得我倆大笑,他又趁機追過來。是他那日的笑容讓我頭一次看到了宮中霧靄下一片小小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