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一夜,姒禾已經不在宮中陪我,一個人百無聊賴,想起姒禾說起太後的祈元殿有株羽毛槭,枯了很多年卻在今年重新綠了到了深秋更是一片朱紅,最奇的是到了冬日也沒有落,大雪襯著更是好看。原本有人疑心會是妖異之兆,可今年風調雨順,澭洲之事也早早平定,就都道是祥瑞之事了。
我一向不怎麼信這些說法但已是深冬雪中能見到紅葉,我倒很想一探究竟。見我嚷嚷要出去侍女奉衣趕忙跑來攔下我,說雪天路滑,若有閃失,難以擔待。奉衣是母後身邊派來照顧我的,整個尚歡殿屬她最盡心,若執意出去,恐怕沒出殿門就要被母後斥責雪天胡鬧了。於是隻好在殿中自己跟自己下棋,奉衣換來熱的鬆仁豆蓉羹,見我安分下來才放心去睡。夜裏,天色深透後,我瞧著守夜宮女打盹,忙提著鞋隨手拽了件侍女的衣服,躡手躡腳跑出來,幸而宮中四處張燈,換了衣衫的我才容易的溜到祈元殿後殿,不過後殿實則空置,沒有燈火靜的駭人。從前我還常來,那時後殿的確有槭樹,隻是枝葉蜷曲,根蔓枯萎,散出暗淡氣息,春日才會生出少的可憐的葉,綴著零星碎花遠處卻不得見,始終沉默的活著還是太後說畢竟沒死,先留下才得以幸存,然而如今眼前它燦爛的盛放,在雪中顯得生機勃勃而招搖,沉沉香氣裹住整個大殿。我走進時,卻聽見腳下有木頭碎裂聲,俯身是個係在豆綠穗子上刻著字的桃木,碎成了兩半。忽然有人影匆匆而至,我便退到槭樹後在錯雜斑駁的樹影裏窺見有人穿過樹影而來,約二十歲,木蘭青水墨雲紋衣袂,淺褐色香囊繡著竹葉,垂下的流蘇上綴著明珠,目光清澈毅然,眉宇間透著蓬勃朝氣,拂去嫋嫋輕風來。他在樹下遍地搜羅,神色緊張專注,似在尋物,我捏著汗津津的桃木踏上他身後的長影,長影同他的衣襟飄起,想提醒他,又生怕驚擾他,像在池邊遇到憩在花枝上的蝶,小心的不敢出氣,不料他猛的轉身,我就跌進叢中,手裏的東西也摔遠。我半晌沒有反應過來,坐在地怔怔地看著他,他沒有管我,低身拾起桃木,看成了兩半,歎了口氣。
我明知故問:“是你的嗎?”
他仍不理我,皺著眉瞥了眼我身上衣物,徑自起來,嚴肅的說:“身為宮婢,怎能擅自離職,闖來這裏。”
我慌張得不知該如何應對,轉念,深宮戒備甚嚴,何況後殿鮮少見人,就質問:“那你是誰,敢私闖太後宮中。”
他正欲開口,視線卻停在我身上。因為走的慌忙又摔倒,衣帶已經鬆散底下的衣裙露了出來,我急忙要係,他搶先蹲了下來撥開我手,提起我腰間五色宮絛,抬頭看了看我,略有窘色,欠身行禮態度轉和說:“公主怎麼會在這?”說罷伸手扶起我,替我拍落身上的雪,發覺我手蹭破,從懷著取出一條暗青汗巾幫我係上。
我這才想起那桃木問:“是不是很緊要的東西。”
他勉強笑笑說:“沒事,用不上了。”順手放進叢中用雪掩上說:“我帶公主去前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