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似血,風堅如刃,晚霞紛紛,江水潺潺。
我的腳有些發麻,手上汗水出了又幹,我試圖動了動手指,卻發現手指似乎與槍杆粘在了一起。
天色漸漸有些法案,我使勁眨了眨眼睛好讓自己看清城牆下的情況,視野並沒有改善多少,我搖搖頭,使勁讓自己保持清醒。
我突然感到肩上一麻,腳底一軟,眼前一黑,身體不自主地委了下去。在我等著摔到堅硬冰涼的城石上時,卻發現自己被一雙有力雙手承住兩臂,困意瞬間襲來,終於能睡一會了,我對自己說。
我看見自己雙腳在地上一寸寸挪過,那雙手一點一點把我從城牆垛口移開,我感覺到了他的吃力,這身鎧甲確實不輕。
他把我挪到垛口旁邊高牆下放下,抬起我的背,擺了一個盡量讓我舒服的姿勢,陽光照在我的側臉,帶著幾絲涼涼的暖意,我緩緩呼吸了一下,覺得十分愜意。
我費力抬起頭,才看清了這次來換防人的樣子,他看上去隻有十七八歲,身上穿著破爛的黑色中衣,黑褐色血跡觸目驚心,而年輕麵容上也滿布風霜,直直讓人覺得有些蒼老。他淺淺笑著,依稀可見潔白的牙齒。
他拍了拍我身上塵土,從腰間拿過竹筒打開蓋子放到我布滿裂痕的唇上,多時的幹渴讓我顧不得多想,貪婪地享受著竹筒裏的清水,江南水清,味道爽甜,可對現在的我來說,即使是一點雨水,也一定是甘如瓊漿。
我擺了擺手,他會意地收起水筒,伸出手在胸前幫我順氣,我漸漸放平了呼吸,我動了動肩,才發覺身上每個關節都在發痛。
換防的士兵抬起手,從懷裏摸出了一塊帶灰熟餅,他衝我不好意思笑了笑,吹了吹上麵灰塵,放到了我的手裏。隨後就起身拿起長槍,站在了我原來的位置上。
我抬起右手,挪到左手上的熟餅上,雖是熟食,冷冰冰地有些發硬,我使力掰下一小塊,順著有些濕潤的嘴唇塞進了嘴裏,米香順著唾液充盈了齒間,我慢慢咀嚼著,舍不得咽下。我將近一天粒米未盡,也隻有這樣才能不傷到脾胃。顏將軍說,我們負擔不起太多傷員。
我盡可能把剩下的熟餅平分成兩塊,伸手舉向了身邊的兵士,他低頭看了看我,淺笑著搖搖頭,又再看向了城牆外。
天色真的有些黑了。
我把那一半收進懷裏,把頭靠在城牆上,又從另一半上掰下了一點放在嘴裏慢慢嚼著。
摸著地上冰涼的石頭,憑著記憶用手指慢慢畫著記憶中的筆畫。
“這是伍字,是你的名字。”袁將軍的笑容依稀可見。
身邊不遠處傳來了輕輕的啜泣聲,聲音很小,但在這樣靜謐夜裏還是聽得格外清楚,很多人都會經曆這樣的感覺,我已經習慣了。
我閉上眼,盡量讓多一點美好的事情充滿腦袋。
可是還有什麼美好的事呢?
皇上昏庸,貪官橫行,家裏的地都被縣裏惡霸占盡了,我有四個哥哥,三個從了軍。當我十五歲的時候,我爹還是讓我來當兵,我走的那天,他淚流滿麵,“小五子,爹沒有辦法,當了兵,有口糧吃!”
我不怨恨我爹,家裏隻有大哥一人苦苦支持著,每年剩不下什麼口糧,當了兵,至少就能少吃一口,也能活下去。
我在江寧當守城兵,這是相當安逸的差事,江寧依據長江天險,況且前麵還有廣陵做為屏障,這樣的日子,是最好不過的了。
我以為我會就這樣守一輩子城,直到那天廣陵失守。
那天,不斷有殘兵逃進城裏,我一開始以為隻是不願意吃苦的逃兵,直到那個人心惶惶的消息散開,梁國皇帝禦駕親征,梁軍三十萬南侵。
梁國與我國多次交惡,梁兵也不止一次入侵邊境,可戰場一直僵持在江淮一線,這一次,廣陵居然失守了!
我一直安慰自己,有何帥在就不必擔心,何帥駐守江寧數十載,對我們這些小卒也愛如己出,從不像其他將軍那樣盛氣淩人,可不久又傳來噩耗,何帥抗旨不遵,免職押送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