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迢迢秋水(1 / 2)

冥冥花正開,颺颺燕新乳。在尋常人家看來,紫燕廊下築巢寓意紫氣東來,是難得象征吉祥的祥瑞。春暖花開,草長鶯飛之時,雀燕會回到北方故居或另覓新地,築巢育雛,世間凡鳥不可計數,單單隻雀燕一類以唾液築巢。

燕念育恩,沫血築巢,姨娘教哥哥不忘父親養育之恩,將自己的貼身衛刃取名燕沫刃。

燕沫刃是哥哥的最寶貴的東西,那是一把小巧秀美的匕首。

以金絲楠木雕刻裝飾劍柄,劍身彎成很好看的弧度,構造出一個完美比例,拿在手中隻覺得輕盈流暢,劍鞘沒有過多裝飾,比不上皇族鑲金嵌玉的劍鞘的華貴,但從沒讓人對它敬而遠之。

父親一生戎馬,最不喜刀槍,家中守護門庭的全是著甲戍士,但刀入刀鞘,槍裹革囊,從來看不見什麼刀光劍影。而我第一次見到燕沫刃時,竟沒有感到一絲抗拒或是恐慌,它秀麗外表使它看起來更像是一件擺在深閨的賞品而不是一件會傷人的兵器。

看著它,似乎讓人忘記了受傷與死亡,隻記得優美與感傷。

哥哥深受皇恩,每次外出時,總會將燕沫刃交給我保管,

燕燕於飛,差池其羽,之子於歸,遠送於野。

“這是母親留在我們身邊唯一的遺物。”我永遠忘不了哥哥悲傷得有些顫抖的聲音。

外祖父家祖居臨安。父親駐守廣陵時,姨娘在臨安城病逝,廣陵臨安相距不足百裏,父親在姨娘生病難以痊愈到生命的最後一刻,甚至沒有臨床看她一眼,外祖母傷心欲絕,她固執地認定父親對姨娘早已絕情絕義。每每我問到此事,哥哥仍會戰戰兢兢,在姨娘的葬禮上,外祖母怒目戟指,對父親大聲斥責,父親守在姨娘靈前一聲不吭直到姨娘下葬。

安葬姨娘後,父親自覺理虧獨自一人返回了廣陵,母親交待舅父照顧外祖母後就帶著哥哥與尚不記事的我到了父親處。

父親一生磊落,獨獨對姨娘深感愧疚,也是因此,直到先帝登基稱帝,他再也沒有去過臨安,進京述職留朝後,他也沒有去進入江東一步。

後院清池是哥哥親自宴請巧匠設計督造的,清池原本並不大,但哥哥說母親在江南水鄉喜水,於是在京中河引來活水三千,在園中蓄起清池,廣植芙蕖菡萏,並臨池修建長廊以觀水。夏時荷開,惠風和煦,波光粼粼;冬日霜下,青光豔陽,雪映枯枝,所以才有了相府內“夏涼荷飄香,冬暖梅開堂”的盛景。

初冬的清池水,冷得厲害。

直到現在想起,我也模糊記得噬人心血般的寒冷。

“幫哥哥保管幾天好嗎?”

“哥哥這麼大的人,自己不會保管啊?”

“哥哥要出去幾天,婉婉聽話。”

“那,那,哥哥記得給我帶回禮物來。”

“這個當然。”

哥哥第一次外出把燕沫刃交給我時,我絲毫沒有注意到哥哥凝重表情下的認真,我隻看到了他一如既往嘴角的弧度。

我把燕沫刃隨手放在了房間裏妝台上,是清姐姐,在晚上過來囑咐我早睡時,看到了台上的燕沫刃,她什麼也沒說,隻是把它悄悄收進匣內,什麼也沒對我就出去了。這一切,隻是被我看在眼裏。

寒蟬淒切,葉落草枯,菊敗梅盛,暖退寒參。

哥哥那一次回來的時候正趕上初冬的第一場小雪,被禮物衝昏頭腦的我顧自迎哥哥在門外。

當時天氣真的很冷,落雪霏霏,風夾霜襲,哥哥呼著寒氣,握上我手時我隻覺得一陣顫栗,哥哥那時雙手很涼。

我任性撥開哥哥冰冷的雙手,把手伸到哥哥麵前,大聲嚷嚷著禮物。

哥哥並沒有生氣,他伸出手指在我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滿臉堆笑道,“對不起喲,哥哥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