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知道那是哥哥與我開的玩笑,當時年幼的我隻覺得受到了哥哥的欺騙。
“哥哥騙人!”我大喊著跑向屋裏,剩下屋內母親與門外哥哥滿臉的驚愕。
哥哥在後麵叫著我的名字追著我,我捂著耳朵一直跑回了房內,打開了隔屜抓出了燕沫刃。
當我再次跑出房間,來到清池時,哥哥正好轉過廊角看到我。
我瞥了哥哥一眼,“最討厭哥哥了!”
“婉婉,別……”不顧哥哥阻止聲的抬手將燕沫刃扔向了清池中心。
初冬已降雪,清池表麵結出了一層薄薄的浮冰,透過浮冰可以看到水中枯萎的荷莖。
燕沫刃沒有像我想象中順著冰麵劃走,它像是一隻斷了翅膀的鳥,隻一下,穿透了薄薄的冰層消失在了我的眼前,隻剩下帶著幾絲裂紋的冰洞。
看到發生了意料之外事的我登時沒了怒意,傻傻地竟一時不知怎麼辦。
初冬清池的水,冷得厲害。
就在我還在愣神的時候,哥哥在我麵前閃過。
他踩上坐欄,一躍跳進了水中,水麵四下延展開了裂痕,水花濺向四方。
池水沒過了哥哥的頭頂,哥哥的身影一下子消失在我眼前。
我突然被巨大的恐懼的包圍,覺得就要失去了哥哥,大聲喊著哥哥哭了起來
不知是哥哥跳進池中的巨大聲響還是我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引來了許多丫鬟奴仆,隨後而來的母親緊緊把我抱在懷裏。當時被嚇壞的我隻盯著哥哥躍下水時完全聽不進母親的柔聲安慰。
就在眾人慌張不知所措時,哥哥揚身從水裏冒出來,清池的水,一年四季也是清澈明冽。哥哥身上冒著騰騰熱氣,束發冠簪不知所蹤,他披散著頭發,渾身衣服早已濕透了。
奴仆將哥哥扶到岸上,哥哥渾身顫抖著,我清楚地看見哥哥右手緊緊握著沾染了藻淤的燕沫刃,右手背上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鮮血混合著池水順著哥哥手上開裂的皮膚不住流淌。
自那之後我才知道,平靜清澈的清池水下滿布鋒銳如刃的堅石。
哥哥木然站著任由清姐姐慌亂中為他披上氅衣。
哥哥勉強支起失去精神的眼睛看向我,他的嘴唇微微顫抖:“這是母親留在我們身邊唯一的遺物。”充滿了難以言喻悲傷。
隻說完那一句,哥哥仿佛瞬間被抽去支柱倒向了地上。
姨娘離世之後,外祖母封閉了姨娘的臥房,她甚至不讓哥哥進入他母親房間一步,燕沫刃是姨娘未出閣時的貼身自衛器械,她在剛剛開始臥床生病時,把它交給了哥哥。
對遠離江東故鄉的哥哥來說,燕沫刃是姨娘留給他的唯一遺物。
對我來說,它算不上什麼寶物,姨娘對我的疼愛,在記憶裏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但對哥哥,燕沫刃已是不可或缺的追念之物。
江南四季溫暖,在水鄉長大的哥哥本就不習慣帝京冬日氣候的幹冷。當日肆意妄為的我並不知哥哥連日趕回家中,一路旅途的奔波勞累,加上突然侵體的水寒,一向健康的哥哥也支持不住發病高燒。
大夫說哥哥連日勞累,初冬入水,寒氣侵入肺腑,性命無虞,但需要靜養。
哥哥沒有性命之虞,可臥床幾日高燒昏迷。那幾日母親一直守在哥哥身邊以帕拭淚,我趴在哥哥身邊,握著他發燙的手惶恐不安。
父親一度同我說哥哥無大礙,但我一直不信。在我看來,哥哥是生了很嚴重的病,,而且哥哥生病全是因為我!
好在哥哥確實無事,不久他就平複如故。
在那之後,我才知道,燕沫刃對哥哥是極其重要的存在,直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