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真正出手超不過十次,卻一次都沒輸過。做為一個劍客,輸一次意味著什麼?即使對手不殺他,他也會羞憤而終。
他有很多兒子卻沒有一個是他親生的,都是他收養的孤兒。
他微微的笑了一下,似乎這是最令他愉快的一件事了。
的確,兒子都很孝順,也很爭氣,經過一番教導後,已有他的衣缽相傳,而且還是一直強有力的隊伍,為堡內分憂解難。
許多事上,他已經不需要在操心了,他那深邃的眼睛已經微閉,麵上的肌肉開始放鬆。
忽然,一陣風吹了進來,吹滅了爐中的火焰.就像是這個人一樣,臉上呈現出的死灰色,如同鬼魅般踏入長延堡,意味著什麼?
張守一似乎已經睡著,根本沒有覺察到不足寸許的地方已經站了一個人,一個臉上呈現出死灰色的人。
這人從懷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把火折子,一拉、一吹,放入了鐵爐之中。
爐中的火焰又開始溫暖大廳的每一個角落,也照亮了這個人。
他頭戴鬥笠,把笠帽低低地壓在眉毛之上,幾乎遮住了大半個臉,但他那雙很是銳利的目光看上去卻很清楚,他身披鬥篷,鬥篷上有點濕潤,顯然剛經過一場大雨,但他那雙青布鞋卻很幹淨,沒有一絲雨淋過的痕跡,他身材不算魁梧,卻很強壯,他看上去還很年輕。
在火爐的照射下,他的臉上也不在是死灰色,他的臉就像是秋天的蘋果,紅的天真,紅的自然。
他以輕盈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張守一逼近,一步,二步……
他順手拎起一件貂皮大衣,貂皮大衣的衣襟上鑲的金屬飾品寒光四射,正好照在張守一的臉上。
忽然,張守一的身子微微一顫,用手揉了揉惺忪的雙眼,也看到了麵前的這個人。
張守一的表情忽然改變,竟有些憐惜之意.他在憐惜什麼?憐惜這個少年,還是在憐惜自己?
“你回來了”張守一謙和的道。
“是的,父親,我回來了。”這人道:“其實我想為你披件外套的,卻不知吵醒了您。”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向很孝順,”張守一道:“但你卻忘了一點。”
“父親請講”
“你應該多注意自己的身體。”張守一向門外望去,道:“你看看現在外麵已是大雪分飛了。”
“孩兒謹記”這人說:“隻是這次有些匆忙。”
這人又接道:“孩兒首先去了平陽關,誅滅了在此地趁火打劫,為害百姓的大賊頭流星腿郭豹,又去了五羊城說服當地的大惡霸大頭彪強搶民女一事,而且還諾言以後決不再犯。”
“這些你做的都很好,父親也很高興”張守一微笑著道:“但你若不注意身體,病跨下來,父親豈不是很傷心。”
“孩兒謹記”
“你去沒去見你二叔”
“沒有”
“你應該去一下的”
“是”
“父親已經老了,好多時間需要靜一靜,以後的事情你就不必告訴我了,告訴你二叔就可以了,他是一個很有能耐個人,相信他做的一定比我更出色”張守一道。
“父親……”
“好了,不必說了,你先見見你二叔去吧。”張守一搶話道。
“是”這人已轉身離去。
“等等”張守一忽然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今天十月初七”
張守一身子忽然顫抖了一下,但又很快恢複了平靜,隨手罷了罷。
十月初七,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日子,但對張守一來說,卻有些特殊。
十月初七,意味著自己已度過了三十五個春夏秋冬了意味著自己已經三十五歲了。
三十五,一個很吉祥的數字,對於男人來說,這也正是狼虎之年,正植旺盛。
但他為什麼說自己已經老了呢?這其中難道有什麼難言之隱?
大廳裏沒有別人,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表情,他的表情變的很怪異,就像是被人砍斷雙臂時臉上透露出的表情。
他忽然起身,拊膺歎息,喃喃道:“十月初七,我的生日,也是你的生日,更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可是,可是你……”又是一聲長歎。
她是誰呢?難道她是他的妻子嗎?他與她之間到底有什麼難言之隱,竟令他如此悲憤?
其實也並非什麼難言之隱,隻要是在江湖上走動過的人都知道,這便是一個公開的秘密。
——她是一個女魔頭,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還欲殺其丈夫。
——她是一個水性揚花的女人整天勾三搭四,石榴裙下不隻敗倒過多少男子漢大丈夫。
——她是一個不隻深淺的女人,竟有意去盜華山派的那柄獨一無二的無暇寶劍。
種種關於她的傳聞,隻有壞,沒有好。這是事實,也是令他傷心的地方。
如此一個偉丈夫,意誌如此消沉,不是為情那為何?
“問世間情為何物,隻叫人生死相許”這一句話古今通用。
——她畢竟是我的妻子,她的錯就是我的錯。
——一日夫妻百日恩,縱然獸類,也通此理,人又何堪?
他無時無刻的都在懺悔,也無時無刻的去做。
自從妻子那次犯下滔天大禍而神秘失蹤後,他就在付諸行動:她做錯了一見事,我自當百倍,千倍來補償。
幸好他有很多兒子,也一直在幫他實現。
其實隻要細心點的人就會發現,車匪路霸,流氓團夥,趁火打劫的全部消失的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想遇見一次比見鬼還難。
其實隻要稍微動一下腦筋的人都會想到,這一切不是張守一是誰?誰有這麼大的能力做這麼有能耐的事,除了百人社團外,還有那個組織比其嚴密、龐大。
這個組織以得到張守一的衣缽相傳,可以取已之長,補己之短,可以說無堅不催,天下無二。
有人算過,張守一平均每天要做二點七三件事,這些事除了他和他的孩子們外,還應該感謝一個人,一個總可以在危險之間出現的人。
他的二當家——仝仁。
想到這個人,他忍不住開心的笑了,是為自己而笑,也是替她而笑。
他是一重感情的人,他始終忘不了她,但令他想不到的是,她再忍心將自己的親骨肉殺死。
走時還說了一句讓他幾乎心碎的話:你不配做一個男人,你是一個窩囊廢,跟了你是我八輩子倒的黴,看起來像個人樣,內在的卻是一個草包。”
他緊閉著雙眼,臉上的肌肉似是在抽搐,牙齒在不停的打戰,他不能在想下去了。
他順手抱了一個繡花枕頭,蓋在了自己的頭上。
難道他真的如同一個繡花枕頭一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嗎?
“不會”即使是昨天剛入江湖的人也會這樣想:“張守一做人做事表裏如一,人如其名。”
張守一每每想起妻子的那句話,心裏就如同刀絞。
他的心一如同一張無形的網,早以千瘡百孔。
忽然,一張有形的網,已從後窗飛了進來,飛向張守一。
這張網在爐火的輝映下,閃閃發著金光,竟是金屬織成。
這張網絕不是一張簡單的網,應該很有名氣。
而張守一依然躺在虎皮交椅上,紋絲不動。
他把身子緊縮成一團,就像是為這張網量身定做。
但就在這時,從大廳門口閃過幾束寒光,簡捷的擊落了這不簡單的網。
也走進來一個人,一個一看到就可以聯想到冷的人,一個一年四季都拿著把折扇的人,一個總會在危險的時候出現的人。
仝仁走了進來,將自己的折扇一收,看到了似乎已經沉睡的張守一,也看到屏風後已有四個人魚貫走了出來。
第一個走出來的是一位頭大如鬥,卻身材矮小,麵紅如血,臂長過膝的老年人,他不慌不忙的走了出來,向仝仁長長一楫,但仝仁卻隻看了他一眼。
第二個走出來的是一位高顴禿頂的老頭,臉長如馬臉,即使他不姓馬,讓人第一感覺也會聯想到馬,他走出來是向仝仁微微一笑,到仝仁卻正在注視第三個走出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