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正五年年正月十五元夜,我剛到京都的兩天後是元宵。京都的燈會熱鬧非凡,車如流水馬如龍,我看著眼前的火樹銀花心裏不甚歡喜,抬首間遙看焰火,雖是刹那芳華但還是被絢爛美麗迷住了眼。
素素晃了晃我的胳膊:“公子,這京都果然是比我們蘇州熱鬧。”
“不可放一塊相比吧,”我壓低聲音道,“虧得叔父肯放我們出來,平常閨中女子還不能玩什麼。”
各式花燈的映照下讓呈華街染上美人般的嬌嗔姿態,縱列街小販的叫賣聲,遊子佳人互猜燈謎的嬉笑聲,鳳蕭肅笛絲竹管弦的奏樂聲四處遊蕩。
我在恍惚中感到莫名的寂寥我把素素喚去買我愛吃的鳳梨酥,片刻一道疾風襲來,我側過身看見街岸邊彩燈影影綽綽到淮河江麵波光流動,水上像是跳起了舞蹈,我一路回頭夜行,何時街道的喧鬧聲漸漸遠去也不知道,燈火也變得零落稀疏。
遠看江麵隻有幾點燈光沉寂如鏡,黑夜中滿月的清輝沁人心脾,腦袋浮現剛剛街上的盛裝女子笑語盈盈,以圓扇半遮容顏的矜持之態。宮中所用的團扇墮入滿月形態,自然想到班婕妤失寵作的團扇歌,幾年後若我真應叔父成了天子的姬妾之一,還會像這樣自得地賞月嗎?
錯了,想來我從來都未“自得”過吧?
尋到身後不遠陰影處幾個陌生男子的氣息,我苦澀地笑笑想想罷了,正要回頭。
江麵上一葉扁舟劃過吸引了我的視線,一人提著玻璃花燈一襲白影玉立於船頭。他恰好他也轉了過來,心下一喜再看去,白影縱身輕躍,下刻立於岸上石階,我的心裏有些忐忑。
抬起頭時正遇上一雙靜如深潭的眼睛,第一次這麼看父親以外男子的眼,全身的氣力好似被吸進去定定地愣住,沒等我回過神,他伸手在我頭上劃過我束的發冠扯下來,黑發飛瀉而下。
他的臉偏離幾分,我這看清他.......嗯,皎若青山的麵容。他一身素白棉袍,披散的長發隻綰著一隻纖長竹簪,眉眼含笑上下打量我,“果真是竹青溪,饒世叔催你回家。”
我回神想到他剛剛的行為,目光一沉略一思索他的身份,福了福身,邊從寬袖中抽出一隻玉釵邊道:“其他人呢?”
“元夜宴將要開始,你婢女也被叫去卻不見你人,我順世叔之應也來尋你。”他走到我身邊與我並肩,靠近時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草藥香,我也沒細想他說的話,綰發的動作頓了一下,三兩下綰好後微笑衝他點點頭。
那天以後的一段時日我會想那日他的音容笑貌,那個人感覺很像從前母親還沒去世的父親,放浪不羈灑脫隨意,現在的我隻有在家宴的時候遠遠地看幾眼,那樣的距離,恍然讓我覺得當初的相遇隻是我若有若無的夢罷了,入宮前幻想的願景。
我人在京都感受這裏的日新月異富裕繁華,更多的是身如遊子的心情,無時不想念吳越的江南蘇州,甚至幼時青山寺的那段“艱苦歲月”現在回憶起來隻感受到我練功完大汗淋漓但通身暢快的感覺。現在的我讓叔父睜一眼閉一眼,假扮成男子常常在酒樓喝酒,或把酒泛舟湖上,獨身於鬧市。
我不知道我還可以逍遙多久或者我從來都是在裝罷了,愛在下雨天撐一隻油紙傘出門,蒙蒙煙雨勝似蘇州雨景風光,時日一久,我也快記不清剛來這裏的樣子,以及那叫阮無玨元夕一夜裏他眼裏流轉過的笑意。
直至一晚夜深,酒過三巡不知道我是頭腦發熱還是一時眼花站在酒店三層廊上跳到欄杆上伸手欲抓遠處閃爍的煙火,那一點猶如近處的一星流螢,徒然勾起人回憶。
腰間一重,我下意識的反擊,不想低估了那人。一股藥香撲鼻而來我的酒意醒了三分,我被攔腰抱回腳觸碰到地麵,醒了剩下的七分,我的身體僵住沒有動作,他環我腰間得手也沒有鬆開,氣氛有幾分詭異。
“竹青溪。”
“阮...”同時開口不免讓我更尷尬,不過他此時放開了手,又讓我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