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慈琪
中南民族學院附小坐落於一條長長的斜坡上頭。那條路被春夏兩個季節占領在我沿著它走過的時光裏。從二月到六月,我一個人慢慢走上去,又一個人雀躍著飛奔而下。我不知道今日,它是否還記得,十年前一雙小腳印的重量。
那時我真小,娃娃臉,雙小辮,被班主任領到座位上坐著。
五年級下學期的課程,依然不是很難學。上學期閑遊慣了的我也照樣背著小書包天天晃去上課,不是忘了帶書就是忘了作業本,有時候是忘了寫作業。
一次當堂聽寫,我又忘了帶聽寫本。萬分無奈之下,我貢獻了一本剛買的新本子,還是帶小鎖的那種,在我看來屬於貴重物品。聽寫結束之後,我戰戰兢兢地拿上去交給老師。
不出所料地挨罵了。
怎麼這麼不長記性呀?你都五年級了呀!······
從來沒被老師這麼罵過,後麵一節課我就一直坐在位置上哭。哭到最後老師忍不住了,在教室裏轉了兩圈,停在我的座位旁,小聲嘟囔了一句:“怎麼那麼能哭啊。”
旁邊的女生很俠氣地舉起了手:“老師,因為她比我們小兩歲。”
老師當即一副恍然大悟夾雜愧疚的表情,此後再也不罵我了。
不過我也沒讓她再有訓斥的機會,後來一次本子也沒忘帶過,而且成績迅速上升到班級前幾名。
於是這位老師總是特別高興地在大家麵前誇我:“說了一次就好了,什麼叫立竿見影?這就是立竿見影!”
那些一起上了四年學的孩子們對我感到很好奇,尤其是我的名字。他們故意發不好音,或直接喊另一個名字我對他們將我與那個負麵曆史人物劃等號感到深深的恥辱再說她根本不姓慈!
剛開學的時候,有個男生老愛跑到第一排來,笑嘻嘻地向我打躬:“給太後請安咧。”
起初我惱火,瞪他,發現一切都不奏效後我看開了,待他再一次來到我桌前打躬時,我淡淡地說了一句:“平身,小李子。”
他當時就蔫了,此後再也沒打擾過我。
但一個人好解決,一群人可難辦了。我們的曆史老師是個充滿教學熱情的阿姨,致力於使我們記住盤古開天地以來每一年發生的事情。她的王牌之一就是編歌謠,每天像個語文老師似的領著我們搖頭晃腦地背誦:
“······戊戌變法譚嗣同,嚇得慈禧像狗熊!”
我不否認狗熊是種很萌的動物,人家還有個月亮熊的美名呢,但放在這裏用於比喻就不可愛了。
把我的名字代入歌謠,更不可愛。
每次背到這一句,全班的聲音頓時精神一振,中氣也足了。次數一多,老師意識到了不對勁,便在一次集體背誦之後嚴正聲明:
“咱們班隻有一個慈琪啊,沒有慈禧。”
可是一點也不管用。
撇開名字的負麵影響,它還是幫我更容易地打入了這個班級,不比其他同學生生分多少。
有人比我更生分。
剛來不久,就有要好的女生窸窸窣窣地跟我講:
“別理那邊那人。我們沒人跟她玩的。”
“為什麼?”
······
女生詭譎的神色還在眼前,我卻不記得她羅列的理由了。
也許根本沒聽進去。
轉天,我就去找那孩子玩了。
忘了那天是全校體檢還是什麼。因日子漸暖而益發明亮的陽光落在每一個空曠的地方,空地前是座陌生的樓房,孩子們在各層房間的門口排著長而歪扭的隊伍,拿體檢單遮在眯起的眼睛上方,焦灼地伸頭望著前方那涼爽陰暗的門口。
我早早排完了所有隊伍,把那張龍飛鳳舞的體檢單交給老師後,跳上高高的台階準備回家。
也許我可以替當時的我們,編一個更為戲劇化的,更富有內涵的相遇。比如我不小心看到那孩子排在隊伍末尾,一臉不安地拿著自己空欄眾多的體檢單,我一個不忍心就上去幫她按流程迅速解決了各項檢查啊;又比如說那一刻我們的目光錚錚相遇,頓時擦出了友誼的火花啊,如此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