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4 中庸王天下有三重(3 / 3)

夫三王有已然之跡,天地有昭示之理,考之建之,君子則有其道矣。鬼神者無形之可見,後聖者無跡之可求,而何以質之俟之哉?乃其質焉而無疑,君子知天之至也,既已參觀於法象之昭垂,而抑深悉夫陰陽之變合,在幽如明,而鬼神莫能違已。俟焉而不惑者,君子知人之至也。既已考之前,而知往聖之道待我以明;而抑推諸後,而知後王之功自我而啟,以心合理,而百世莫能易矣。至於幽質鬼神,遠俟來者,而君子之深謹說慎,以建“三重”者,不已極乎?以此而王天下,夫乃可以有“三重”於已,而道無不行已。則其以寡天下之過者何如哉!

夫製作之道,苟不盡本身征民之實,而達乎天人上下之理,則有所從,有所不從,而行之一方而不能推之四海,或行之一時而不能施及後世,則由是而身先率由乎所製之典,而皇躬之動作前民啟用者,皆天下之所共由者也,且延及後世而無不共由者也。由是而其動也,措諸政事以施行此“三重”也,皆天下之所必遵者也;由是而其動也,發諸教令以申明此“三重”也,皆天下之所必準者也,且延及後世無不遵且準者也。

唯其廣通乎眾誌而無難格之俗也,故遠而不得與吾政教者,皆聞風而遙望,願受一王之化也。唯其引民於不倦而有日新之益也,故近而日習於吾之教令者,將俞久而益親,無有厭之情也。如是則法則垂於無窮,而民誌定;情理通於無外,而風俗一。民之之寡過也,斯盛矣乎!乃君子之所以能寡天下後世之過者,豈恃吾道之可以易天下,而任吾聰明才智以決行之哉?則《詩·振鷺》之篇可考也。《詩》雲,吾賓客之來助祭者,吾不能無厚望焉。在彼國中而臨民也,其尚合民之心而無惡乎!在此王庭而為客也,其尚示我周行而無射乎!庶幾哉!謹之於夙夜者,仰念天理之常臨,俯念人心之不易,使為民君師之令譽有以永之而克終也。

夫《詩》言譽,而必言其永,言永譽,而必歸其責於夙夜,是可以知君子為民寡過之心矣。君子之世為法則而遠近歸心,其所以致此譽者,則唯是有不驕之德,以致其深謹詳慎之心,故必本諸身者如此其盡道,征諸民者如此其達情,建諸天地而質鬼神者如此其通幽明之理,考之三王而俟後聖者如此其審倫物之宜,而後以既竭之心思,成有道之氣象,然後治教允孚,而君師之譽乃歸之。未有恃其一至之德,矜吾甚大之道,不求無咎於天人,不念無怍於今古,而遽焉行之,遽可以蚤有君師之譽於天下者也。由此觀之,則君子之道凝於己而不驕,乃以得位乘時而行聖人之道於天下,非其德性、問學之功體備夫至德者而能然乎?然則君子所以道合乎聖者,唯其德之合也。推原及此,而自明誠者之明則無不誠,其理為無可易,所為由人道以合天道,而靜存動察,以體天命、率性道,皆實有必致之功,俱可見矣。而至誠之合天,不抑可於其德而推之哉!

右第二十九章,承上章“居上不驕”而言,亦人道也。

【心理穿梭】章句雲:“鬼神者,造化之跡也。”造化者天地之用,故黃洵饒“與天地同用”之言,甚為分曉。乃細玩章句,於“造化”下加一“跡”字,則又自造化之已然者而言之,而非但用與體之別。雲“考”、雲“質”、雲“俟”,無殊其雲“本”、雲“征”、雲“建”,則考之、質之、俟之者,皆君子也。質如“質成”之質,是君子嚐以此道質正於鬼神矣。

天地之所以為道者,直無形跡。故君子之道:托體高明,便不悖於天之撰;流行不息,便不悖於天之序;立體博厚,便不悖於地之撰;安土各正,便不悖於地之理。然而天地之所見於人者,又止屈伸往來、陰陽動靜之化,則已非天地之本體。故可雲“小德川流”,而不分此德曰仁、曰義、曰禮、曰知;可雲“大德敦化”,而不可曰誠;則亦無所取正而質,而特可曰“建”

若鬼神,則可以誠言之矣,以其屈伸往來,盡其實而必信也,斯亦可以仁義禮智言之矣。其生者仁,其止者義,其充滿者禮,其昭明者知也。故曰“明則有禮樂,幽則有鬼神”禮樂固以法陰陽之化,而亦可通鬼神於求之聲、求之氣之間矣。

質以其所讚乎造化者為禮、為度、為文,非抑鬼神之所伸而揚鬼神之所屈。質以其對越乎靈爽者,則以禮、以度、以文,而有事乎鬼神,伸者可迎其來,屈者可紹其往。君子之以其三重之道質之於鬼神,以證其得失,蓋無異於三王之有其成憲而可考。其質之而無疑也,乃以毅然行其三重;而即或損造化之有餘,益造化之不足,亦無憂其心跡之差,蓋不異於庶民之有好惡而可征。

《中庸》此語,原非虛設,果有其可質之理,果有其質之之事。非但如小注所雲“龜從、筮從”,取諸不可必之影響。而北溪之言曰“鬼神天理之至”,語尤顢頇。天理之至者,天地是也,建之而不悖者也,豈鬼神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