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1 中庸至誠無息(2 / 3)

【元典】

《詩》雲:“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蓋曰文王之所以為文也,純亦不已。

【譯文】《詩經》說,“天命多麼深遠啊,永遠無窮無盡!”這大概就是說的天之所以為天的原因吧。“多麼顯赫光明啊,文王的品德純正無二!”這大概就是說的文王之所以被稱為“文”王的原因吧。純正也是沒有止息的。

【諸儒注疏】《詩·周頌維天之命》篇。“於”,歎辭。“穆”,深遠也。“不顯”,猶言豈不顯也。“純”,純一不雜也。引此以明至誠無息之意。程子曰:“天道不已,文王純於天道亦不已。純則無二無雜,不已則無間斷先後”

【理學講評】《詩》,是《周頌·維天之命》篇。天命,即是天道。於,是讚歎之辭。穆,是幽深玄遠的意思。不已,是無止息。不顯,譬如說豈不顯著也。文王,是周文王。純,是不雜。子思於此章之末,又引《詩》以明至誠無息之意說道:“詩人歎息說:‘維天道之運行,幽深玄遠而無有一時之止息。’這是說天之所以為天,正以其無止息也;不然則四時不行,百物不生,將何以為天乎?詩人又歎息說:‘豈不顯著哉,文王之德,純一而不雜。’這是說文王所以為文,正以其德之不雜也;不然,則積之不實,發之無本,將何以為文乎!”然在天說不已,在文王說純,豈是文王與天有不同處?蓋天道無有止息,固是不已,文王之德之純,也沒有止息,亦不已焉。文王與天一也,這純即是至誠,這不已,即是不息。觀此,則聖人之至誠無息可知矣。

右第二十六章。

【心學講評】至誠之德,與天通理,其體同也,其用亦同也。而體用之所以同者,則誠之至而成始成終,無乎不至者也。請得而極言之:

夫人居之於心以為功用之本,念起而實理見端,物至而實理有象;及夫念之已終,物之已隱,則實理不著,而心之所存亦即是而止,如是者,其心常有所息也。其所以息者,萬物皆備之真不足於中,動靜一致之理不極其量,誠未至也。然則心之息不息,一因乎誠之至不至,故至誠則無息矣。吾形吾色,天命皆凝焉;為寂為通,所性皆在焉。則一念而有一念之實理,萬念而有萬念之實理,以相續而合一。念起而實理一用其素,非隨念而起;念止而實理不昧於心,非如念而止;實理不間斷於兩間,即不間斷於至誠之心矣。由是而不息之所成者可思矣。夫其有間斷也,則始之以間斷者,終且至於倦忘。故其體夫實理者,始非不決於必成而終遂衰也。不息則此理既現,又有彼理以繼之,萬理不窮,皆以一理而通之,則有徹乎聖德之已成,而其心不異乎立誠之始,蓋愈久而愈篤也,不息則久矣。至於久,則純乎具此實理於心者,此實理之所自生,自有其成能。以發乎情,情自足也;以見乎才,才自裕也;以成乎量,量自充也。而為言、為行、為動,無不可征其誠矣。夫其征也,而豈有不備之美哉!不息而久之征,非天機之忽動,奮然一往之誠也。條理有序,悠然而不迫矣。非決意於一端,力盡而止之誠也。萬變鹹通,遠而不竭矣。其征則悠遠矣,征而悠遠,則其征之所該括眾理而含蓄深至者可思也。合初終而不窮,故萬善無不具也,博矣。曆常變而不爽,故萬幾無不勝也,厚矣。征而博厚,則其征之的超越卑近而昭示幽隱者可思也。其道不可以一端盡,故巍然獨為首出也,高也;德不可以一端執,故曉然見其無蔽也,明矣。盛哉!不息而久之征,以之發而為言、為行、為動,情以此不匱,才以此不測,量以此無涯,蓋實理之中自具此畢至之成能,而至誠以其無息者該而存焉,時而出焉,而豈有一德之不備者乎?是所謂誠者天之道也,而可思其與天地合德之實矣。

夫至誠之博厚、高明、悠久,既有其征,則其施行之大用必及於物矣,而其及物者何如哉?物莫不載於地,地所以載之者博厚。而至誠之博厚遍濟群生,皆使之安處而自遂,則所以載物者厚也。物莫不覆於天,天所以覆之者高明也。而至誠之高明含容萬類,使之昭覺而不迷,則所以覆物者大矣。天地之覆載化行其中而物成,乃所以成之者悠久也。而至誠之悠久德教涵濡,皆使之漸摩而永正,則所以成物者遠矣。載也,覆也,成也,天地之大用盡此矣。而至誠備其功焉,非與天地同其用乎!

乃其用之所以同者,則惟其體之同也。地長育萬類而無私,故博厚極焉。至誠無私之功用,以大公為溥遍之施,則配乎地之博厚矣。天昭宣大化而無欲,故高明極焉。至誠無欲之功用,以大明開知覺之先,則配乎天之高明矣。天地運行而不倦,故悠久極焉。而至誠不倦之功用,以久道盡化成之美,則與天地之無疆一矣。然則其用之與天地同者,唯與天地之體同也。乃天地之博厚、高明、悠久也,無思也,無為也,自成其體而用自行也。而至誠之如此其博厚,如此其高明,如此其悠久,與天地無殊者,豈待積之盛而後博厚,擴之宏而後高明,持之固而後悠久哉?其德普而天下共見也,非以善示人,而使人知其情深而文明也。至誠自征其博厚,而物自著其品節,亦地之華實廣敷,而非以炫人之觀覽也。其丕冒群倫而民物胥格也,非以其善感人而使人因其鼓舞而惟新也。至誠自征其高明,而物自默受其裁成,亦天之元氣推移,而非與物以相歆動也。其德教永久而大化以定也,非有所以規劃,而為物計其深遠以圖維也。至誠自征其悠久,而物自各正其始終,亦天地之綿亙無極,而非為物以勤勞也。

觀於此,而至誠之配天地者,果其與天地自然之體用合一而無間矣。乃要其所以能與天地合德者,則唯其誠之至也,唯其至誠之無息也。而就天地思之,又豈其所以覆載成物者有異理哉?則欲信至誠無息而有自然之征,觀之天地而可見矣。

天地有天地之體焉,天地有天地之用焉,而體之所以立,用之所以行,則有天地之道。其為道也,固不可以名言之,而審觀其已然之跡,實求其合一之原,則可以一言盡也。體者所以用也,則用者即其體也。夫其為用也,孰非真一而無妄者乎?則其體可知矣,而所以立其體,行其用者亦可知矣。此可以一言而盡之。理為天地之主宰,則實有其物矣。其為物也,無在彼在此之珠也,無前古後今之異也,運行不竭而終始常然,豈有間二之者哉?所以不貳者,無非此一言而盡之理也。唯其然,故發而為大用,則著於生物。故其生物也,萬象畢具,而神明妙合,非可以夫人意量測之者也。則甚哉,不貳之德,極乎神明變化而無不盡矣!是亦天地之征焉者乎!故由是而想其見於體撰者,則統乎一道,而自備乎道之全。博也,不知其涯也。厚也,不測其藏也。高也,無所不冒也。明也,無所不昭也。悠也,運行有序而化成不測也。久也,氣不匱乏而形不毀壞也。博厚、高明、悠久,皆無息之功用,而一真無妄之成能也。則因是以想其生物不測之大用,又豈非其不貳之生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