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8 中庸其次致曲(2 / 2)

總緣此指誠而言,固不可以仁義之一端代之。“致曲”而“曲能有誠”,此等天資,與乍見孺子入井而惻隱之今人,自不一格。彼特一念之善,發於不知不覺之際,恍惚靈動,而非有無妄之可據。其於未見孺子之前,孺子見已之餘,猶夫人之不仁也。若此之“曲”,則大概皆循義理而行,特不能於痛癢關心之處,親切警惺,如固有之。唯此一“曲”,則實有之而無妄,苟能所擇皆善,則所信益弘,而無有不誠,遂俾形、著、明、動、變、化之效,無不捷得,足以知非乍見孺子入井之心所可幾也。程、朱之言,特借以顯“曲”為全體盡露之一節,而以擴充盡“致”字之義,非謂四端之即為“曲”也。

小注“既是四端,安得謂之曲”一問,問者先不曉了。朱子亦但就其問處答,故不可據為典要。若朱子“須於事上論,不當於人上論”之說,斯為近之。曲者,獨於一事上灌注得者誠親切。其實此誠,元是萬行共載的。則養由基之於射,亦是誠之全體見於一曲,其事小則其所誠者亦小耳。程子引喻,亦未為過。但所雲“用誌不分”,則屬乎好學力行而非誠耳。

誠者,周流乎萬事萬物,而一有則全真無二者也。一念之誠,一事之誠,即全體之誠;直至盡性合天,更無增加。與見孺子入井之心,有湍而無仁之大用者不同。非猶夫四端為一星之火,涓涓之水也。

抑四端如人之有四體,手自手而足自足。誠如人之有心,無定在而無在非其定在也。故一事一念,原該全體,致之即充,而不待於取譬以旁通。則或問“悉有眾善”之說,亦從此而生,特未為之靠定“誠”字,不免有所窒礙,如四端之說者。蓋惻隱與羞惡殊心,餘二亦爾。故可目言之為四,並列之為端。誠則同歸而行乎殊途,一致而被乎千慮,雖其一曲,亦無有可分派而並立也。唯察乎“曲”之為“曲”,則眾說紛紜,不辨而自定矣。

黃氏“物格知至之後,致曲與固執並行”之說,甚為有功於聖學;似與龜山學、問、思、辨、篤行之說,相為異同。

乃所謂篤行者,元有二義。一事之已行者,專力以造其極,此以執為篤也。眾事之待行者,推廣而皆盡其理,此以致為篤也。故曰“行之弗篤弗措”,與上言“弗知”、“弗能”、“弗得”不同。行但期於篤,而不可雲行之弗成弗措,初非以一行之成為止境也。“致曲”三字,收拾盡“誠之者”一大段工夫。學、問、思、辨者,“致”前之功也。非博、審、慎、明,則曲無以致。一曲能誠,則既不患其執之不固,而唯是致之宜弘也。至於能致,則其執一曲而能固者不待言,而其用力於學、問、思、辨之深,亦可見矣。則黃氏之說以著夫擇善以後之功而析為二;二者皆篤行事。龜山之旨,則以包乎固執之前而統其成也;又在讀者之善通爾。

在己為“形”,被物為“著”,己之感物曰“動”,物之應感曰“變”六“則”字皆為急辭,而“形則著、動則變”二層,尤是一串事。如瞽瞍允若,“化”也,非但“變”也;瞽瞍底豫,則“變”也。舜之感瞍而生其豫者“動”也,瞍因自豫悅而忘其頑者“變”也。起念為“動”,其幾在動之者,而彼未能自主。成念為“變”,變其未動以前之心,而得善於己矣。

“形”兼言、行、動而言。“著”則人聞其言而知其為善言,見其行與動而知其為善行善動。“明”則言為法,行為則,動為道,與天下共明斯道矣。此“明”字與“明則誠矣”“明”字大異,而與“自誠明”“明”字亦無甚分。

所謂“光輝”者,教之行於天下後世者也。天下後世之道大明於己之謂光,君子之道及於天下後世之謂輝。光如日月輪郭裏的赤光白光,輝則其芒耀之白天而下屬於地中間的暉焰。“明”字與“光輝”字自別。茹者之謂明,吐者之謂光。此言及物之光輝而雲明者,言物之所資以為明,己之所施物以明者也。如日之光輝,令目與鏡得之以為明,故“明則動”分己與物處,雖是一大界限,而亦以“則”字急承之。

章句所謂“誠能動物”者,在孟子但就治民、獲上、順親、信友而言。實則孟子所言,行也,而未及於教也。此言“明則動”者,包括甚大,兼行之所感與教之所啟而統言之。曰“著”、曰“明”,則有製禮、作樂、詳刑、敕政之事矣。若無位之君子,則有道足興,聞風而起,皆其動物之效。愚所舉瞽瞍底豫,亦聊指一端,以發字義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