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5 中庸哀公問政(1 / 3)

【元典】

哀公問政。

【譯文】魯哀公詢問政事。

【諸儒注疏】“哀公”,魯君,名“蔣”

【理學講評】哀公,是魯國之君。方,是木版。簡,是竹簡。古時無紙,有事隻寫在木版竹簡上,所以叫做方策。哀公問於孔子說:“人君為政的道理當如何?”孔子對說:“君欲行政,不必遠有所求,惟在法祖而已。比我周文王武王,是開國的聖君,那時又有周公、召公諸賢臣輔佐,所行的政事都是酌古準今,盡善盡美的。如今布列於木版竹簡之中,如《周官》《立政》諸書,及《周禮》所載,紀綱法度,固班班可考也。隻是那一時的君臣,今已不存了。若使當今之時,上焉有文武這樣的君,下焉有周召這樣的臣,則當時立下的政事,如今件件都可舉行,而文武之治,亦可複見於今日也。若是沒有那樣的君臣,則那政事便都滅息了。”載在方策者,不過陳跡而已,徒法豈能以自行哉?可見立政非難,得人為貴,上有勵精求治之主,下有實心任事之臣,則立綱陳紀,修廢舉墜,隻在反掌之間而已。不然雖有良法美意,譬之有車而無人以推挽之,車豈能以自行哉?此圖治者,所當留意也。

【元典】

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

【譯文】孔子說:“周文王、周武王的政事都記載在典籍上。他們在世,這些政事就實施;他們去世,這些政事也就廢弛了。”

【諸儒注疏】“方”,版也。“策”,簡也。“息”,猶滅也。有是君,有是臣,則有是政矣。

【元典】

“人道敏政,地道敏樹,夫政也者,蒲盧也。”

【譯文】治理人的途徑是勤於政事;治理荒地的途徑是使樹木迅速生長。說起來,賢人施政最容易取得成效,就象地上的蘆葦快速滋長一樣。

【諸儒注疏】“敏”,逮也。“蒲盧”,沈括以為蒲葦,是也。以人立政,猶以地種樹,其成速矣。而蒲葦又易生之物,其成尤速也。言人存政舉,其易如此。

【理學講評】人,指君臣說。敏,是快速的意思。樹,是栽植。蒲盧,是蒲葦,草之最易生者。孔子說:“上有明君,下有良臣,便是得人。這人的道理,最能敏政。君臣一德,上下一心,一整飭間,而廢者即興,墜者即舉,一修為間,而近無不服,遠無不從,可以大明作之功,可以收綜核之效,何等的快速。就似那地的道理一般,土脈所滋,凡有所栽植者,隨植隨長,無不快速也。夫人能敏政,則但得其人,則可能行政矣。而況這文武之政也者,是聖人行下的,合乎人情,宜於土俗,盡善盡美,至精至備,又是最易行者,就似那草中蒲葦一般,比之他物,尤為易生者也。”夫人道既能敏政,而王政又甚易行如此,苟得其人以舉之,其於為治何有?

【元典】

“故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譯文】要得到適用的人在於修養自己,修養自己在於遵循大道,遵循大道要從仁義做起。

【諸儒注疏】此承上文人道敏政而言也。“為政在人”,《家語》作“為政在於得人”,語意尤備。人,謂賢臣。“身”,指君身。“道者”,天下之達道。“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得以生者,所謂“元者善之長”也。言人君為政在於得人,而取人之則,又在修身,能仁其身則有君有臣,而政無不舉矣。

【理學講評】人,是賢臣。身,指君身說。道,即是天下之達道。仁,是本心之全德。孔子說:“由人存政舉之易觀之,可見天下有治人,無治法。所以為人君者,要舉文武之政,隻在擇賢臣而任用之,惟得其人,然後紀綱法度,件件振舉,而政事自無不行也。然人君一身,又是臣下的表率,如欲取人,必須先修自己在身,能修其身,然後好惡取舍,皆得其宜,而賢才樂為之用也。然要修身,又必於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的道理,各盡其當然之實,則一身的舉動,都從綱常倫理上周旋,身自無不修矣。然要修道,又必全盡本心之天德,使慈愛惻怛,周流而無間,則五倫之間,都是真心實意去運用,道自無不修矣。”夫以仁修道,以道修身,則上有賢君,以身取人,則下有賢臣,由是而舉文武之政,何難之有哉!

【元典】

“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義者宜也,尊賢為大。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生也。”

【譯文】仁就是愛人,親愛親族是最大的仁。義就是事事做得適宜,尊重賢人是最大的義。至於說親愛親族要分親疏,尊重賢人要有等級,這都是禮的要求。

【諸儒注疏】“人”,指人身而言。具此生理,自然便有惻怛慈愛之意,深體味之可見。“宜”者,分別事理,各有所宜也。“禮”,則節文斯二者而已。

【理學講評】人,指人身而言。上一個親字,是親愛。下一個親字,指親族說。尊賢,是尊敬有德的人。殺,是降殺。等,是等級。禮,是天理之節文。承上文說:“修道固必以仁,而仁非外物,乃有生之初,所具惻怛慈愛之理,是即所以為人也。然仁雖無所不愛,而惟親愛自己的親族,乃能推以及人,而愛無不周,故以親親為大。有仁必有義,而義非強為,凡事物之中,各有當然不易的道理,是即所以為宜也。然義雖無所不宜,而惟尊敬那有道德的賢人,乃能講明此理,而施無不當,故以尊賢為大。然這親親中間,又有不同,如父母則當孝敬,宗族則當和睦,自有個降殺。這尊賢中間,也有不同,如大賢則以師傅待之,小賢則以朋友處之,自有個等級。這降殺等級,都從天理節文上生發出來,所以說禮所生也。”曰仁、曰義、曰禮,三者並行而不悖,則道德兼體於身,而修身之能事畢矣。

【元典】

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

【譯文】在下位的人,如果得不到在上位的人信任,就不可能治理好平民百姓。

【諸儒注疏】鄭氏曰:“此句在下,誤重在此。”

【元典】

“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親,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譯文】所以,君子不能不修養自己。要修養自己,不能不侍奉親族;要侍奉親族,不能不了解他人;要了解他人,不能不知道天理。

【諸儒注疏】“為政在人,取人以身”,故不可以不修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故思修身不可以不事親。欲盡親親之仁,必由尊賢之義,故又當知人。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皆天理也,故又當知天。

【理學講評】承上文說:“為政在人,取人以身。可見君子一身,關係最重。若不能修治其身,則其本不端,何以為取人的法則。所以君子不可不先修其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親親為仁之大。可見事親是修身的先務,若不能善事其親,則所厚者薄,無所不薄,身不可得而修矣。所以思修其身者,不可以不善事其親。欲盡親親之仁,又必尊禮賢人,與之共處,然後親親的道理,講究得明白。若不能尊賢取友以知人,則義理誰與講明,是非無由辨白,以至辱身危親者亦有之矣。所以思盡事親之道者,又不可以不知人也。至若親親則有隆殺,尊賢則有等級,都是天理之自然。若於這天敘天秩的道理,知之不明,則恩或至於濫施,敬或不至於妄加,所尊所親,處之皆失其當矣。所以思知人以為事親之助者,又不可以不知天也。”由知天以知人,知人以事親,則身修而有君矣。以身取人,則有臣矣。有君有臣,而文武之政焉有不舉者哉!

【元典】

“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達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

【譯文】天下人共有的倫常關係有五項,用來處理這五項倫常關係的德行有三種。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之間的交往,這五項是天下人共有的倫常關係;智、仁、勇,這三種是用來處理這五項倫常關係的德行。至於這三種德行的實施,就是一個“誠”字,這些道理,有的人生來就知道它們,有的人通過學習才知道它們,有的人要遇到困難後才知道它們,但隻要他們最終都知道了,也就是一樣的了。

【諸儒注疏】“達道”者,天下古今所共由之路,即書所謂“五典”孟子所謂“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是也。知,所以知此也。仁,所以體此也。勇,所能強此也。謂之達德者,天下古今所同得之理也。“一”,則誠而已矣。達道雖人所共由,然無是三德,則無以行之;達德雖人所同得,然一有不誠,則人欲間之,而德非其德矣。程子曰:“所謂誠者,止是誠實此三者,三者之外,更別無誠。”

【理學講評】達,是通達。昆弟,即是兄弟。德,是所得於天之理。一字,指誠說。孔子說:“天下古今人所共由的道理有五件,所以行這道理的有三件。五者何?一曰君臣、二曰父子、三曰夫婦、四曰兄弟、五曰朋友之交。在君臣則主於義,在父子則主於親,在夫婦則主於別,在兄弟則主於序,在朋友則主於信。這五件是人之大倫,從古及今,天下人所共由的道理,不外乎此。就如人所通行的大路一般,所以說是天下之達道也。三者何?一曰知、二曰仁、三曰勇。知則明睿,所以知此道者。仁則無私,所以體此道者。勇則果確,所以強此道者。這三件是天命之性,從古至今,天下人所同得的,無少欠缺,所以說是天下之達德也。然達道固必待德而後行,而其所以行之者,又隻在一誠而已。”蓋誠則真實無偽,故幫實為實知,仁為實仁,勇為實勇,而達道自無不行。苟一有不誠,則虛詐矯偽,而德非其德矣,其如達道何哉?故曰所以行之者一也。

【元典】

“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譯文】又比如說,有的人自覺自願地去實行它們,有的人為了某種好處才去實行它們,有的人勉勉強強地去實行,但隻要他們最終都實行起來了,也就是一樣的了。

【諸儒注疏】知之者之所知,行之者所行,謂“達道”也。以其分而言,則所以知者知也,所以行者仁也,所以至於知之成功而一者勇也。以其等而言,則生知安行者知也,學知利行者仁也,困知勉行者勇也。蓋人性雖無不善,而氣稟有不同者,故聞道有蚤莫,行道有難易,然能自強不息,則其至一也。呂氏曰:“所入之途雖異,而所至之域則同,此所以為中庸。若乃企生知安行之資為不可幾及,輕困知勉行謂不能有成,此道之所以不明不行也。”

【理學講評】這一節是說造道的等級。知之,是知此達道。困,是困苦。行之,是行此達道。利,是貪利。孔子說:“人性雖同,而氣稟或異,以知此理而言,或有生來天性聰明,不待學習自然就知之的。或有講習討論,從事於學問然後知之的。或有學而未能,困苦其心,發憤強求然後知之的。這三等人,聞道雖有先後,然到那豁然貫通義理明白的去處,都是一般。所以說及其知之,一也。以行此理而言,或有生的德性純粹,不待著力,安然自能行的。或有真知篤好,隻見得這道理好,往前貪著去行的。或有力未能到,必待勉強奮發,而後能行的。這三等人,行道雖有難易,然到那那踐履純熟,功夫成就的時節,也都一般,所以說,及其成功一也。”

【元典】

子曰:“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

【譯文】孔子說:“喜歡學習就接近了智,努力實行就接近了仁,知道羞恥就接近了勇。

【諸儒注疏】此言未及乎達德而求以入德之事。通上文三“知”為知,三“行”為仁,則此三“近”者勇之次也。呂氏曰:“愚者自是而不求,自私者徇人欲而忘返,懦者甘為人下而不辭。故好學非知,然足以破愚;力行非仁,然足以忘私;知恥非勇,然足以起懦。”

【理學講評】這一節是未及乎達德而求以入德的事。孔子說:“人之氣質雖有不同,然未嚐無變化之術。如智以明道,固非愚者之所能。然若肯篤誌好學,凡古今事物之理,時時去講習討論,不肯自安於不知,將聞見日廣,聰明日開,雖未必全然是智,也就不墮於昏愚了,豈不近於智乎?仁以體道,固非自私者之所能,然若能勤勵自強,事事去省察克治,實用其力,將見本心收斂,天理複還,雖未必純然是仁,也就不蔽於私欲了,豈不近於仁乎!勇以任道,固非懦者之所能,然若能知己之不如人,而常存愧恥之心,不肯自暴自棄,將見恥心一萌,誌氣必備,雖未必便是大勇,也就不終於懦弱了,豈不近於勇乎!”

【元典】

“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

【譯文】知道這三點,就知道怎樣修養自己,知道怎樣修養自己,就知道怎樣管理他人,知道怎樣管理他人,就知道怎樣治理天下和國家了。

【諸儒注疏】“斯三”者,指三“近”而言。“人”者,對己之稱。天下國家,則盡乎人矣。言此以結上文修身之意,起下文九經之端也。

【理學講評】斯字,解做此字。三者,指上文三近而言。孔子說:“修身以道,而知、仁、勇之德,則所以行此道者,人若能知得好學、力行、知恥這三件,足以近之,便可以入於達德、行乎達道,所以修治其身之理,無不知矣。既知所以修身,則所以治人而使之盡其道者,即此而在。蓋以己觀人,雖有物我之間,然在我的道理,即是在人的道理,故知所以修身,便知所以治人也。既知所以治人,則所以治天下國家而使之皆盡其道者,亦即此而在。蓋以一人觀萬人,雖有眾寡之殊,然一個人的道理,即是千萬人的道理。故知所以治人,便知所以治天下國家也。”夫以天下國家之治,而要之不外於修身。可見修身為出治之本矣。

【元典】

“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曰:修身也,尊賢也,親親也,敬大臣也,體群臣也,子庶民也,來百工也,柔遠人也,懷諸侯也。”

【譯文】治理天下和國家有九條原則。那就是:修養自身,尊崇賢人,親愛親族,敬重大臣,體恤群臣,愛民如子,招納工匠,優待遠客,安撫諸侯。

【諸儒注疏】“經”,常也。“體”,謂設以身處其地而察其心也。“子”,如父母之愛其子也。“柔遠人”,所謂無忘賓旅者也。此列九經之目也。呂氏曰:“天下國家之本在身,故修身為九經之本。然必親師取友,然後修身之道進,故尊賢次之;道之所進,莫先其家,故親親次之;由家以及朝廷,故敬大臣、體群臣次之;由朝廷以及其國,故子庶民,來百工次之;由其國以及天下,故柔遠人,懷諸侯次之。此九經之序也。視群臣猶吾四體,視百姓猶吾子,此視臣視民之別也。”

【理學講評】經,是常道。孔子說:“大凡人君治天下國家,有九件經常的道理,可以行之萬世而不易者。第一件,要修治自己的身,使吾身之一動一靜,皆足以為天下之表率。第二件,要尊禮賢人,使之講明治道,以為修己治人之助。第三件,要親愛同姓的宗族,凡施予恩澤都宜加厚,不可同於眾人。第四件,要敬禮大臣,凡體貌恩數,都宜加隆,不可同地小臣。第五件,要體悉群臣,以己之心度彼之心,委曲周悉,把群臣們都看得如自己的身子一般。第六件,要子愛庶民,樂民之樂,憂民之憂,愛養保護,把百姓每都看得如自己的兒子一般。第七件,要招來百樣的工匠,集於國都,使他通工易事,以資國用。第八件,要綏柔遠方來的使客人等,加意款待,使他離鄉去國,不至失所。第九件,要懷服四方的諸侯,使他常為國家的藩屏,無有離叛之意,這九件乃治天下國家經常之道。從古及今,欲興道致治者,決不能舍此而別有所修為也,所以叫做九經。”然此九者之中,又有自然之序,蓋天下國家之本在身,故修身為九經之首。然必親師取友,而後修身之道進,故尊賢即次之。道之所進莫先於家,故親親又次之。由家以及朝廷,故敬大臣、體群臣次之。由朝廷以及其國,故子庶民、來百工次之。由其國以及天下,故柔遠人、懷諸侯次之。九經之序如此,而其本則惟在於修身,其要莫急於尊賢也。

【元典】

“修身則道立,尊賢則不惑,親親則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則不眩,體群臣則士之報禮重,子庶民則百姓勸,來百工則財用足,柔遠人則四方歸之,懷諸侯則天下畏之。”

【譯文】修養自身就能確立正道;尊崇賢人就不會思想困惑;親愛親族就不會惹得叔伯兄弟怨恨;敬重大臣就不會遇事無措;體恤群臣,士人們就會竭力報效;愛民如子,老百姓就會忠心耿耿;招納工匠,財物就會充足;優待遠客,四方百姓就會歸順;安撫諸侯,天下的人都會敬畏了。

【諸儒注疏】此言九經之效也。“道立”,謂道成於己,而可為民表,所謂“皇建其有極”是也。“不惑”,謂不疑於理。“不眩”,謂不迷於事。“敬大臣”,則信任專而小臣不得以間之,故臨事而不眩也。“來百工”,則通功易事,農末相資,故財用足。“柔遠人”,則天下之旅皆說而願出於其途,故四方歸。“懷諸侯”,則德之所施者博,而威之所製者廣矣,故曰天下畏之。

【理學講評】這一節是說九經的效驗。道即是達道。諸父是伯父叔父。眩字解做迷字。孔子說:“治天下國家的九經,人君若能實行之,則件件都有效驗,如能修治自己的身,則達道達德,渾然全備,便足以為百姓每的表率,而人皆有所觀法矣。能尊禮有德的賢人,則薰陶啟沃,聰明日開,聞見日廣,於那修己治人的道理,都明白貫通,無所疑惑矣。能親愛同姓的宗族,則為伯叔諸父的,為兄弟的,都得以保守其富貴,歡然和睦,而無有怨恨矣。能敬禮大臣,則信任專一,他得以展布其能,臨大事、決大議,皆有所資而不至於迷眩矣。能體悉群臣,則為士的感激思奮,皆務竭力盡忠,以報答君上之恩矣。”

【元典】

“齊明盛服,非禮不動,所以修身也。去讒遠色,賤貨而貴德,所以勸賢也。尊其位,重其祿,同其好惡,所以勸親親也。官盛任使,所以勸大臣也。忠信重祿,所以勸士也。時使薄斂,所以勸百姓也。日省月試,既稟稱事,所以勸百工也。送往迎來,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遠人也。繼絕世、舉廢國,治亂持危,朝聘以時,厚往而薄來,所以懷諸侯也。”

【譯文】像齋戒那樣淨心虔誠,穿著莊重整齊的服裝,不符合禮儀的事堅決不做,這是為了修養自身;不聽諂言,疏遠女色,看輕財物而重視德行,這是為了尊崇賢人;提高親族的地位,給他們以豐厚的俸祿,與他們愛憎相一致,這是為了親愛親族;所屬眾多而便於差使,這是為了敬重大臣;真心誠意地任用他們,並給他們以較多的俸祿,這是為了體恤群臣;使用民役不誤農時,少收賦稅,這是為了愛民如子;經常視察考核,按勞付酬,這是為了勸勉工匠;來時歡迎,去時歡送,嘉獎有才能的人,救濟有困難的人,這是為了優待遠客;延續絕後的家族,複興滅亡的國家,治理禍亂,扶持危難,按時接受朝見,贈送豐厚,納貢菲薄,這是為了安撫諸侯。

【諸儒注疏】此言九經之事也。“官盛任使”,謂官屬眾盛,足任使令也。蓋大臣不當親細事,故所以優之者如此。“忠信重祿”,謂待之誠而養之厚,蓋以身體之,而知其所賴乎上者如此也。“既”,讀曰餼,“餼稟”,稍食也。“稱事”,如《周禮》人職曰:“考其弓弩,以上下其食”是也。往則為之授節以送之,來則豐其委積以迎之。“朝”,謂諸侯見天子。“聘”,謂諸侯使大夫來獻。《王製》:“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厚往薄來”,謂燕賜厚而納貢薄。

【理學講評】這一段是說九經的事。齊,是齋戒。明,是明潔。盛服,是衣服整肅。讒,是讒佞的人,顛倒是非,最能傷害君子。色,是美色;貨,是財利,最能移易人心。孔子說:“人君惟憚於拘束,樂於放縱,是以其身不能修治,必須內而齋明以收斂其心誌,外而盛服以整肅其容儀,凡事都依著禮法行,非禮之事,絕不去幹。如此,則內外交養,動靜不違,而此身常在規矩之內,乃所以修身也。人君惟聽信讒言,徇於貨色,那好賢的意思,便就輕了。必須屏去那讒邪,疏遠那美色,輕賤那貨財,隻專心一意貴重有德的人。如此則純心用賢,而賢者樂為之用,乃所以勸賢也。同姓的宗族,常恐恩禮哀薄,所以怨望易生,必須體念宗室,尊其爵位,重其傣祿,他心裏喜好的與他同好,心裏憎惡的與他同惡,不至違拂其情。如此則諸父昆弟自然感悅,乃所以勸親親也。做大臣的,若教他親理細事,便失了大體,必須多設官屬,替他分投幹辦,足任他使令之役,如此則為大臣者,得以從容論道,經理天下的大事,乃所以勸大臣也。於群臣每,待之不誠,則各生疑畏,而不肯盡心,養之不厚,則自顧不暇而不肯盡力,必須待之以忠信,開心見誠,不去猜疑他,養之以重祿,使他父母妻子皆有所仰賴。如此則士無仰事俯育之累,而樂趨事功以報效朝廷,乃所以功士也。於百姓每,使之不以其時,則勞民之力,斂之過於太重,則傷民之財,故雖有不容己之事,亦必待農功既畢之後,然後役使他。征斂他的稅糧,又皆從輕而不過於厚,則百姓既有餘財,又有餘力,皆將歡欣愛戴,以親其君上,乃所以功百姓也。既字讀做餼字。餼是牲口,稟是廩米。百工技藝的人,執事有勤惰之不同,必須日日省視他,月月考較他,以驗其工程如何,勤的便多與他些廩餼,以償其勞。惰的則少與他些,務與他的事功相稱。如此則不惟勤者益知所勉,而惰者亦皆勸於勤矣,乃所以功百工也。遠方使客人等,於其回還時節,則授之旌節以送之,使關津不得阻滯,於其來的時節,則豐其委積以迎之,使百凡有所資給,其人之善者,則嘉美之,而因能以授之任,其不能者,則矜恕之,而亦不強其所不欲。如此,則款待周悉,天下之旅皆悅而願出於其途,乃所以柔遠人也。至若四方諸侯,有子孫絕嗣的,尋他旁枝來繼續,使不絕其宗祀。有失了土地的,舉其子孫而封之,使得複其爵土。治其壞亂,教他國中上下相安,持其危殆,教他國中大小相恤,每年使其大夫一小聘,三年使其卿一大聘,五年則諸侯自來一朝,朝聘各有其時,不勞其力也。我之燕賜於彼者則厚而禮節之有加,彼之納貢於我者則薄,而方物之不計,厚往而薄來,恐匱其財也。如此則天下諸侯皆將竭其忠力,以藩衛王室,而無倍畔之心,乃所以懷諸侯也。”九經之事如此。

【元典】

“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所以行之者一也。”

【譯文】總而言之,治理天下和國家有九條原則,但實行這些原則的道理都是一樣的,關鍵在於一個“誠”字。

【諸儒注疏】“一”者,誠也。一有不誠,則是九者皆為虛文矣。此九經之實也。

【理學講評】孔子既詳言九經之事,又總結之說道:“人君治天下國家,有這九件經常的道理,其事與效驗,固各不同,然所以行那九經,隻是一件,曰誠而已矣。”蓋天下之事,必真實而無妄,乃能常久而不易,若存的是實心,行的是實事,則九經件件修舉,便可以治天下國家。若一有不誠,則節目雖詳,法製雖具,到底是粉飾的虛文而已,如何可以為治乎?故曰:“所以行之者一也。”

【元典】

“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言前定則不跲,事前定則不困,行前定則不疚,道前定則不窮。”

【譯文】任何事情,事先有準備就會成功,沒有準備就會失敗。說話先有準備,就不會語塞中斷;做事先有準備,就不會受挫;行動先有準備,就不會後悔;道路預先選定,就不會陷入絕境。

【諸儒注疏】“凡事”,指達道、達德、九經之屬。“豫”,素定也。“跲”,躓也。“疚”,病也。此承上文言凡事皆欲先立乎誠,如下文所推是也。

【理學講評】凡事,指達道、達德、九經,以及日用大小的事務皆是。豫,是素定。跲,是顛躓,如人行路跌倒的一般。困,是窘迫。疚,是病。承上文說:“九經之行,固貴於誠,然不但九經而已,但凡天下之事,能素定乎誠,則凡事都有實地,便能成立,若不能素定乎誠,則凡事都是虛文,必致廢壞。何以言之?如人於言語先定乎誠,不肯妄發,則說的那是實話,自然順理成章,不至於蹉跌矣。人於事務先定乎誠,不肯妄動,則臨事便有斟酌,自然隨事中節,不至於窘近矣。身之所行者先定乎誠,則其行有常,自然光明正大,而無歉於心,何疚之有?道之當然者先定乎誠,則其道有源,自然泛應曲當,而用之不竭,何窮之有?”所謂凡事豫則立者如此,苟為不誠,則言必至於跲,事必至於困,行必至於疚,道必至於窮矣。

【元典】

“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獲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獲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順乎親,不信乎朋友矣。順乎親有道,反諸身不誠,不順乎親矣。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

【譯文】在下位的人,如果得不到在上位的人信任,就不可能治理好平民百姓。要得到在上位的人信任是有辦法的,得不到朋友的信任就得不到在上位的人信任;要得到朋友的信任是有辦法的,不孝順父母就得不到朋友的信任;孝順父母是有辦法的:自己不真誠就不能孝順父母;要使自己真誠是有辦法的:不明白什麼是善就不能夠使自己真誠。

【諸儒注疏】此又以在下位者推言素定之意。反諸身不誠,謂反求諸身而所存所發未能真實而無妄也。不明乎善,謂未有察於人心天命之本然而真知至善之所在也。

【理學講評】這一節承上文推言素定的意思。獲字,解做得字。孔子說:“凡事皆當素定乎誠,如在下位的人,若要治民,必得了君上的心,肯信用他,方才行得。若不能得君上的心,則無以安其位而行其誌,要行些政事,人都不肯聽從,民豈可得而治乎?故欲治民者,當獲乎上也。然要獲乎上,不在乎諛悅以取容,自有個道理,隻看他處朋友如何,若是平昔為人,不見信於朋友,則誌行不孚,名譽不著,要見知於在上的人,豈可得乎?故欲獲乎上者,必信於朋友也。然要朋友相信,不在乎交結以取名,自有個道理,隻看他事父母如何。若平日不能承順父母,得其歡心,則孝行不修,大節已虧,豈能取信於朋友之間乎?故欲信友者,當順乎親也。然要順親,亦不在乎阿意以曲從,也有個道理,隻在能誠其身。若反求諸身,未能真實而無妄,則外有承順之虛文,內無敬愛之實意,豈能得父母之歡心乎?故欲順親者,當誠乎身也。然誠身工夫,又不是一時襲取得的,也有個道理,隻在能明乎善,若不能格物致知,先明乎至善之所在,則好善未必是實好,惡惡未必是實惡,豈能使所存所發,皆真實而無妄乎?”故欲誠身者,當明乎善也。能明善以誠身,則順親、信友、獲上、治民,何難之有?即在下位者欲獲上治民而推之一本於誠,則凡事可知矣。

【元典】

“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

【譯文】真誠是上天的原則,追求真誠是做人的原則。天生真誠的人,不用勉強就能做到,不用思考就能擁有,自然而然地符合上天的原則,這樣的人是聖人。努力做到真誠,就要選擇美好的目標執著追求。

【諸儒注疏】此承上文誠身而言。“誠”者,真實無妄之謂,天理之本然也。“誠之者”,未能真實無妄,而欲其真實無妄之謂,人事之當然也。聖人之德,渾然天理,真實無妄,不待思勉,而從容中道,則亦天之道也。未至於聖,則不能無人欲之私,而其為德不能皆實。故未能不思而得,則必擇善然後可以明善。未能不勉而中,則必固執然後可以誠身。此則所謂人之道也。不思而得,生知也。不勉而中,安行也。擇善,學知以下之事。固執,利行以下之事也。

【理學講評】誠,是真實無妄。從容,是自然的意思。擇,是揀擇。固,是堅固。執,是執守。承上文誠身說:“這誠之為道,原是天賦與人的,蓋天以實理生萬物,人以實理成之為性,率其性而行之,本無間雜,不假修為,乃天與人的道理,自然而然,所以說是天之道也。若為氣稟物欲所累,未能真實無妄,而用力以求到那真實無妄的去處,這是人事所當然者,乃人之道也。誠者之事何如,其行則安而行之,不待勉強而於道自無不中,其知則生而知之,不待思索,而於道自無不得。此乃從容合道的聖人,全其天而無所假於人為者也。誠之者之事何如?其知則未能不思而得,必揀擇眾理以明善,其行則未能不勉而中,必堅守其善以誠身,此乃用力修為的賢人,盡人以合天者也。”然自古雖生知安行之聖,亦必加學問之功,夫其得之於天者既全,而修之於人者又力,此所以聖而益聖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