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個我便來氣:“你知不知道上次我是赤腳回去的,幸虧有衣裙遮掩,才不至於丟人,都是你害的!”邊說邊錘了他一拳,力道很大,他這樣的身板,輕的也等於是給他撓癢癢。
燕隱泰然受之,“我有潔癖,身體不能沾染半分汙垢,也聞不得太過濃烈的氣味。”
想起第一次見麵他說我臭,原來並不是有意給我難堪,第二次撞到了他,也的確弄髒了他的衣衫,生氣也有道理可講,第三次媚眼招無意中碰麵,是我先挑逗的他,第四次……怎麼這麼一想,他什麼也沒錯?
我下意識地瞅了一眼自己有些髒亂的衣裙,“如今我身上也藏汙納垢的,怎麼你還一路抱著我?”
燕隱嘴角一彎,再度抱住我,雙手覆在我的腰際,輕輕一帶,我們便緊緊相貼:“不想嫌棄你。”
我有些臉紅,佯裝生氣地推開他:“應該是你不敢嫌棄我!”嘴角卻無法抑製地飛揚,這個笨蛋,連話也不會說。可是,我喜歡他這一板一眼的模樣,喜歡了,便是喜歡。
“燕隱,答應我,不要做什麼危險的事,我不是為了別人說話,也不是勸你放棄什麼,我不怕受傷不怕吃苦,唯獨隻怕有人離我而去,再也不會回來。”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直直地看著他,要看到了他的心裏去。
什麼都可以忍受,什麼都可以妥協,唯有放在心上的人,一旦離我而去,我會無法呼吸,窒息而死。
燕隱目光陡然深沉,那深處似乎一團團熾熱的火焰悄然生出,似毀滅又似新生,隻是靜靜地看著我的眼睛許久,然後在我額上又留下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我答應你。”
得到了他的承諾,我沉悶的心猛地一鬆,頓時眉開眼笑起來:“燕隱,和我一道去一趟楊府如何?”隻要我娘那關過了,我有信心堵住所有人的嘴或者幹脆塞住自己的耳朵。
燕隱有些好笑:“這麼快?”
我瞪他一眼,隻見了四麵,我便把自己的終身交付於他,這難道不快麼?
“當然了,我脾氣不好,你要是受不了跑了我怎麼辦?我可以不要名聲,但是不能不要麵子。所以我要早早地把你拴在身邊,不許別人覬覦,更不許你反悔!”
燕隱一邊笑一邊點頭:“可以是可以,不過……”
他神情不太自然,“我打聽過你家的事,更何況我還是契丹人,你娘恐怕不會輕易答應我。”
我微微一笑安慰他:“不用太擔心。娘從小疼我甚於幾個哥哥,我年紀也大了,她一直急得不行,雖然你肯定不入她的眼,但隻要我堅持,娘最終肯定還是會對我們妥協的。”
燕隱笑道:“這麼急著想把自己嫁出去?”
我生氣地瞪著他,燕隱終於收斂了笑意,而我自己卻忍不住笑了起來:“我便是著急了又如何?你敢不要,嗯?”
兩人都隻笑著不說話了,可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秋高氣爽,同一個屋簷下,與我心愛的人相視而笑,這樣的場景是我等待了多少年才等來的?濃濃的歡喜之後,卻還隱藏了一絲害怕。我多怕這一切又是自己的一場美夢,而美夢,通常比流星還要短暫。
蝶衣突然從門外衝了進來,看到我和燕隱,一瞬間紅了眼眶:“女郎,你怎能如此?你怎能如此?”
藏拙緊跟而至,對燕隱抱歉一笑:“大哥,我……我實在攔不住。”
蝶衣並不知道這地方,是藏拙帶她來的罷。這兩個冤家啊。
蝶衣神情傷痛地離開了。
藏拙目光轉向我:“聰明睿智如我,早已料到你日後必定會成為我的嫂子。”粲然一笑,已契丹人的禮節向我行了一個大禮,高聲喊道:“嫂子好!”
我還來不及回應,藏拙已經邊說邊轉身:“我也要去追我的媳婦了,後會有期,再遇不遲!”一眨眼沒了蹤跡。
燕隱突然笑了:“看來藏拙真的很喜歡你這個侍女。”
我心中歎氣,喜歡有個屁用,蝶衣對契丹人的偏見可說是宋人之中最拔尖的了,她此刻恐怕連我都已恨上。但看燕隱斬釘截鐵的模樣,我又有些好奇:“你是如何看出來的?我告訴你,女子會演戲,可是不少男人更是個中翹楚,尤其出類拔萃的男人更是如此。你看漢高祖劉邦,他這輩子演了多少戲,恐怕他自己也數不清。太祖也演了半生的戲,騙過了周世宗的信任,奪來這天下。所以說,男子的心思不可捉摸尤甚女兒家。”
燕隱板正麵孔,肅穆莊重,恢複了一貫的倨傲森然:“藏拙雖然官職不高,但相貌英俊,家世出眾,是契丹及其受青睞的勇士,很多美貌又有身份的少女都曾向他表明心跡,他卻從不肯多看一眼,如此主動追求一個女子,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也會是最後一次。”
我不信:“你怎麼這麼肯定?”
“在契丹,勇士信奉一句話——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很少有男人會放低姿態卻追求心上人,除非……”燕隱看著我略微生氣的臉,笑道:“他遇到的是一生伴侶。”
我有些怔愣地看著他的笑臉,過去他留給我的印象大多是陰冷的、狠厲的,這樣笑容舒朗的模樣,我還是頭一回看見。冷著一張臉的他氣度威嚴,可我更喜歡笑起來的他,一笑之間我們的距離便不至於太過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