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往事想得太出神,一不小心撞到了人,兩人都有些狼狽地踉蹌著歪向一邊。
蝶衣急急地穩住了我,看清對麵那人是誰時,登時罵道:“怎麼又是你?陰魂不散!”
自從藏拙養好身體之後,我們便斷了聯係,已是許久未見。
藏拙也扶了燕隱一把,笑眯眯地看著蝶衣:“真巧啊,小蝴蝶,在哪兒都能遇到。”
藏拙神色少見的疲倦,看著我的一雙眼睛卻還是炯炯有神,他直直地看著我,嘴角微彎,心思莫測。
人潮洶湧的大街上,我們站在咫尺之間,數丈之內,卻好似隔著千山萬水一般遙遠。彼此靜靜對視,對峙。第二次了,我撞到了他,毫無征兆地,機緣巧合地相遇。老天爺是不是在耍我?
“近日安否?”他開口問候,我看不懂他的神情究竟是真的關懷還是假的在乎。
我笑臉相迎:“好得很,若不是看到你,我會更好。”
燕隱對我話中的譏諷無視置之,狀若疑惑地問道:“可我怎麼聽說,最近你一直在找我?”
我氣憤地怒目而視,他故意的!
“蝶衣,我們走!”擦身而過的一瞬間,我的心莫名隱痛。他的雲淡風輕漠不關心刺痛了我的心。我一定是瘋了,我一定是瘋了,才會如此。
不料他竟從身後追來,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我才回來,出門是來找你的。”
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他毫無顧忌,可人流湧動中那一張張臉分明帶著好奇和探視,肆無忌憚地望著我。
“你看你看,這兩人拉拉扯扯的,莫不是夫妻吵架?”有人悄聲詢問。
有人鄙夷道:“那身穿華衣的女子你當是誰?我認得她,正是小蠻妖楊八妹!哼,傷風敗俗!”
我知道明日關於小蠻妖的“風流豔史”又會滿天飛,冷冷地盯住他拽住我胳膊的手:“放手!”
上次交手我便知道,他的手腳功夫絕對在我之上,可我不是任人搓扁柔圓的軟柿子,他比我厲害又如何,怎麼可以任他拿捏?!
蝶衣憤怒地上前,卻被藏拙舉重若輕地攔住,蝶衣每出一招,都被輕飄飄地化解。兩人一個滿目仇視,一個笑容滿麵,誰也不讓誰。
我用力掙脫,可燕隱卻笑著任憑我使力。
掙紮了半刻,燕隱笑容突變,神情變得有些猙獰,正與我的目光撞個正著。看到他這狠厲的目光時,我一時愣住了。
在我尚且不知所以時,燕隱一手搭在我腰間,將我抱了起來。
“抱歉,讓你等那麼久。”他低頭看著我,狠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深邃的神情鋪天蓋地而來,讓我無地可逃,無處可避。
我在他的懷中竟然無法動彈,饒是臉皮再厚,被人當街而抱,總感覺周圍有無數雙眼睛藏著詭異的笑意盯著自己瞧,心中悲喜交雜,最後化為一抹無奈:“燕隱,你為何出現?”
燕隱輕笑:“為你而來,你可相信?”
“不信。”即便不信,可是聽到他如此回答時,我的心竟然也是欣喜的。
我伸出手來,慢慢地、慢慢地回抱住他:“我輸了。”
不能再無視對他的在意和擔憂,不能再忽視自己的心。原來不知從何時起,他在我的心中竟然也占有一席之地,是初次相遇對他的驚鴻一瞥?還是當初他自信地說出那句“你相不相信,終有一日,你會比愛他還要愛我”時,心晃神搖的那一刻?喜歡一個人這樣沒有道理,曾經我以為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眨眼間成了事實。
我輸了,竟然在不知不覺間丟了自以為守護得很好的心。明明知道不該的。他是契丹人,我是宋人——枯骨鮮血累積的仇恨,該如何化解?屬於我的那條路,客死異鄉或是孤身終老,在我選擇燕隱這刻起,便徹底沒了實現的可能。未來無盡的懊悔和愧疚,我是否做好了承受的準備?一切都不由自主,既然愛無法阻止,若是我勇敢一些,是否可以披荊斬棘,所向披靡?
燕隱大約是萬萬沒想到我非但不惱,還回抱住他,臉上一副錯愕的神情,但隻愣了一瞬,便揚眉而笑,眼中泄露了無盡的歡喜,神情既傲然凜冽又溫柔謹慎,截然不同的情緒融合在他的笑意中,使他的臉龐看起來分外俊美。
“從今而後,楊八妹是我燕隱的女人,燕隱必定傾己一生,愛她一世!”他珍重向天下宣告,輕輕在我額間落下一吻。
所有人被他的豪放嚇了一跳。一旁的蝶衣臉色陰沉地看著這一切,臉上寫滿了失望,她倒退了兩步,轉身跑著離開。藏拙追了出去。
有人讚歎,有人私語,有人嗤笑,可燕隱全不在意:“日後縱有再多苦痛,也不能抵我此時這片刻歡樂。”
我竟然也不害羞,笑著應道:“還不快走,讓別人看笑話嗎?”
承認的那一刻是有多心酸,可一旦承認之後,卻隻剩歡喜,眼前這人,即使並不了解,並不全心信任,可我知道,他是我等了許久的良人,這一條路更不好走,可我含笑以對,無畏無懼。
燕隱抱著我回到鶴仙樓那間去過一次的屋子,扔掉了我的鞋子,給我換上了一雙幹淨的木屐,將我放下來,微笑注視:“上次你留下的那雙鞋紫蘭早已清洗幹淨,回去時穿那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