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向水渠邊,看向水中倒影,那人一身簡便褐衣,頭發用布帶綁住,又戴上了無腳襆頭,眉目英挺,唇鼻俊秀,顧盼間神采飛揚、英氣勃發。
我常穿男子服飾不假,卻不喜戴巾帽一類,偶一為之,看著水中橫眉瞪眼的自己,竟然逸趣橫生,心情總算有所平複。
“走罷!”整理儀容,我終於下定決心,心裏不免抱著一絲僥幸,鶴仙樓雖是他開的,也並不表示他會守在那裏,我怕什麼呢?
天波楊府坐落於金水河天波門旁,一直往南走,穿過西大街便可直達丹鳳門前的百裏禦街。因為蝶衣跟隨,不好騎馬,隻得雇一輛馬車。在坊市之間穿梭而過,看一盞盞明燈懸起,天色慢慢黑透,燈火漸漸通明,一麵想要催促車夫,恨不得立即飛過去,一麵又有些忐忑難安。
過了大半個時辰,馬車停在鶴仙樓前,男仆打扮的蝶衣習慣性地想扶我下馬車,我斜睨她一眼,打開了她的手,自己跳下馬車,順著來來往往的人流走進鶴仙樓。
“女郎,人太多了!”鶴仙樓雖聲名赫赫,卻因其價高而令人隻能遙相望。今夜卻事出反常,幾乎是座無虛席,一樓顯得格外擁擠。
“怪了。怎麼這麼多人?”我不解道。
蝶衣替我擋住人流,氣喘籲籲地攔住了一個要上樓的男子問道:“這位郎君,請問為何今日鶴仙樓如此擁堵不堪?”
男子笑著回答:“你們竟然不知道?那你來做什麼?今晚有汴京第一名妓之稱的王道玉要來鶴仙樓歌舞助興。大家皆是聞風而動罷了。”
蝶衣放走了男子,困惑地自言自語道:“王道玉?她不是號稱萬金難求嗎,多少人欲見而不得,怎麼偏偏今晚來了鶴仙樓?”
我笑看了蝶衣一眼:“你對她也很清楚麼,我以為你對此類官妓也是不屑一顧的。”
蝶衣臉色羞紅,憤憤地撇過頭去。
聲東擊西,當所有人都盯著王道玉時,便無人再關注鶴仙樓的其他人和其他事了。不知這件事是滿月還是趙妙渠的手筆。
滿月早已將一切安排妥當,替我訂下的雅閣在最裏麵,隔著走廊,對門便是滿月與趙妙渠預約之處,我走進去,先坐下來安靜地喝了一壺酒,等著趙妙渠的駕臨。
一壺酒到底,終於聽到了動靜。滿月靈動低微的笑聲一陣陣傳來,細碎的邁步聲也逐漸靠近,夾雜著另一個女子細小柔弱的聲音。
是趙妙渠無疑。我暗下結論,偷偷開門,留出一條縫,向門外看去。
兩個風華正茂的女子正緩步走來,她們頭戴帷帽,卻掀開了一角,讓人得以窺見模糊的容貌。兩人一人身穿錦繡華服,一人一席簡明青衣,一舉一動都是風流窈窕,儀態動人。
青衣女子一邊低語,一邊暗暗向我看來,我朝她眨了一下眼睛,滿月會意,突然轉身朝後望去,不經意間蹭掉了身旁女子的帷帽。
長及腰深的帷帽掉落在地,女子的真顏暴露。
宮裏曾有傳言,大皇女之所以遲遲不嫁,乃是因為官家認為世家沒有一個男兒配得上她,選來選去都不曾滿意,卻耽誤了公主的大好年華。
我一眨不眨地盯著趙妙渠看。她的眼睛很大,眼角上揚,笑起來時尤其魅惑,鼻子也很秀氣,嘴唇小而飽滿,說話時一張一合之間令人難以移目,整張臉生得花容月貌,堪比專門迷惑人心的美貌精怪,混跡妓院多年,我敢肯定,她是男人都愛的樣子。滿月本是個清秀佳人,可與趙妙渠站在一處,但看容貌不比氣質卻輸了一截。
我恨恨地移開目光,這個趙妙渠,明明已經二十有三,看起來卻還是豆蔻模樣,水嫩嫩的讓我都恨不得撲上去咬一口,難道真是挑花了眼才沒有嫁的出去?
滿月拾起被她撞落的帷帽遞給趙妙渠,愧疚一笑:“大皇女果然天姿國色,妾顏色醜陋,真是無地自容。一時不查蹭落了皇女的帷帽,請皇女恕罪。”
看到滿月臉不紅心不跳地貶低自己誇讚別人,我佩服她的心境之高。
一直跟在趙妙渠身邊的侍女接過帷帽,為趙妙渠重新戴好,又默默無聲退到兩人身後。
和我一道扒門縫偷看的蝶衣小聲道:“看起來這個奴婢身懷武藝,而且善於隱匿,方才我完全沒有注意到她。”
我略微點頭,心想她大概便是阿顏提過的阿軒了。若不是她主動出列,連我也不曾察覺到她,可見她卻有過人之處。一邊凝神屏息,一邊想幸好是我和蝶衣,別人肯定要露餡。
“無妨。其實我也不喜歡遮遮掩掩,奈何身在俗世,很多事由不得自己。既然大家是一路人,叫皇女太見外了,不如我們都直呼其名,豈不方便?”趙妙渠柔柔一笑,親昵地挽住滿月的胳膊,繼續邁步。
滿月回之一笑,兩人無比親近地一道走進對麵的雅閣。
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個趙妙渠實在是個很美麗柔弱的女子,不過有句話叫做知人知麵不知心,我吩咐蝶衣:“你去把那個婢女引開,我要會一會大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