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瑞雪曦聞(2 / 3)

一招得手,何慶光喜難自禁,精神大振,手腳更為迅捷,遂將顧緯越胳膊一擰,輕鬆奪過手槍,頂在顧緯越的後腦,冷冷一笑,道:“再見了。”顧緯越緊閉雙眼,等待子彈從自己頭顱上穿過。

常說人在生死之間會想到好多往事,可能就是形容這一刻吧。顧緯越腦海裏閃過無數片段,就像快鏡一樣,從自己兒時一直閃,閃過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閃過親人、朋友、戀人;閃過柳晴詩、郭子琪;閃過殺人、逃亡;閃過拉沙德、馮定邦、崔建民,最後,定格在鄒嫣頤身上。

為什麼?會想起她?也罷,反正一切都結束了。

就在此時,駱奇聰衝了過來,攔在槍口與顧緯越之間,說道:“光叔,讓我把他銬起來。隊長!我們逮到他了!”他趾高氣揚地喊著,聽得列車另一邊的農偉廉心花怒放,大笑道:“終於逮到了!終於逮到了!”

眼看駱奇聰就要給顧緯越上手銬,何慶光耳膜嗡嗡作響,思緒亂作一團——怎麼能讓他被逮到?絕不能讓他被逮到!他心頭一急,隨即惡向膽邊生,猛然舉起手槍,打算強行將顧緯越擊斃。駱奇聰眼角餘光瞄到,心中大驚,飛身撲去阻止,“不!”顧緯越見勢,連忙錯身閃到他的身後。

何慶光頭腦已經不清醒,槍口一直追著顧緯越的腦袋,直到扣動扳機那一刻,才驚覺槍前之人竟是駱奇聰!

一刹那,何慶光愣了,顧緯越也愣了,唯獨是駱奇聰,他完全沒來得及反應,咽喉處就被打穿,直直的倒在地上。顧緯越見情況大變,連忙撒腿奪路狂奔,追著尚未駛快的列車,看準邊上的一個扶手,縱身一躍抓穩,整個人像片紙屑一樣被列車帶去。何慶光反應過來,舉槍欲射,可是已經沒有子彈了。

待到列車開過,農偉廉與一眾民警看呆了。地上躺著一二三四,四個同僚,還有何慶光像丟了魂似的拿著沒子彈的手槍向著列車離去的方向不停地扣扳機。

農偉廉走了過去,目瞪口呆地看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苦苦掙紮的駱奇聰,淚如泉湧,高聲大叫:“醫生!”

耳邊響著盡是列車的轟鳴聲,節奏分明得像拿個鐵錘敲擊心髒。

顧緯越好不容易才在列車邊上站穩住腳,他氣喘籲籲,看著風景在自己眼前不停掠過,想起剛剛的情形,冷汗仍冒個不停。

僅差一點兒,死亡就好像一顆在自己耳邊擦過的子彈,很近,很真實,很嚇人。

迎麵吹來的涼風,肆意帶走他身體的溫度,他全身衣物濕透,倍感風寒刺骨。左右看了看,發現身旁有道爬梯,於是爬了上去,躺在車頂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寒冷且急促的空氣。

今天是幾號呢?現在又是幾點呢?自己到底在幹啥?一大串亂七八糟的問題縈於腦海之中,卻絲毫沒有答案。

烏雲早已散去,月亮又再重見天日。透過寒白的月光,他看見自己在呼吸間吐出的陣陣白煙。用月亮的位置分辨了方向,才發現身下的列車是一路朝北進發。

這列車是去哪的?有關係嗎?他躺在車頂上,想著今晚發生的事,想到了崔建民,他哭了,眼淚止不住的嘩啦啦流向鬢角,蜷縮在疾馳的列車頂泣不成聲。

我是罪人。

罪無可恕。

我的自私,害了很多人。

我也許根本就不該活在這世上。

倘若讓我重新選擇,我倒是希望這一切從未發生。

但是,太晚了。當我坐在火車頂上,看著天上的月亮和掠過的景色,都無一不在告訴我,這一切已經太晚了。

我該怎麼做?繼續這荒唐的逃亡嗎?

我殺了多少人,害了多少人,已經慢慢沒有印象了,而我卻還得繼續在這條看不見盡頭的逃亡路上狂奔,躲藏在某一個連自己都不知道是哪裏的地方。

可能以後會有人說,我隻是一個憤世嫉俗的人,這已經是抬舉了。誰會知道,我根本沒有憤世嫉俗的本領,誰會知道,我隻是一個禍害。

晨曦從窗簾透射進來,灑在顧緯越那張哀愁的臉上。他好像在悼念某些人、某些事,目光凝固在那副亮晃晃的手銬上,低聲說道:“我時常會想,當我死後,在陰曹地府裏,該用什麼立場去麵對那些曾為我所害的人。他們可能早已望穿秋水,就等著我下地獄的那一天,跟我好好把賬算清。”

俞鴻鈞掐滅了最後一根香煙,然後關掉那部還在錄音的錄音機。伊瓦諾娃不解,問:“幹嘛關掉?”

俞鴻鈞說:“今天就到此為止噻,他已經說得夠多噻,而且你看,太陽都出來噻。”伊瓦諾娃可能太投入了,聊了一宿竟無絲毫困意。但俞鴻鈞確實言之有理,遂隻好點頭說道:“那咱們今晚再來吧。顧先生,你好好休息一下。”說罷,兩人正要離去,顧緯越卻叫住他們,說:“今天我還想吃那個不酸不辣的酸辣粉,可以嗎?”

俞鴻鈞微微一怔,笑言:“不酸不辣的,能叫酸辣粉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