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有一個內侍告訴妾,他聽到軍中有幾位將領私下議論,像在密謀什麼大事。妾對他說,這事應當稟奏皇上。”
“噢,皇後說的是這回事呀。”楊廣放心了,“那個人已被朕下令斬首了!”
蕭後渾身一抖:“陛下,怎麼……”“一個宮人竟敢亂言朝事,況且是謠言惑眾!”楊廣滿不在乎地說。蕭後不作聲了。楊廣又喝了幾杯,無意中看到了一旁案幾上的銅鏡,就走過去對著鏡子照起來。他拈拈胡須,攏攏頭發,將自己打量了好一會兒,轉身對蕭後說:
“皇後你看,這麼好的一顆頭顱,不知道會被誰砍下來!”
蕭後正在若有所思,忽然聽楊廣說了句這樣的話,驚惶地問:“陛下怎麼能說這麼不吉的話?”
楊廣一笑,十分豁達地說:“皇後,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富貴貧賤,歡樂痛苦,還有那凶吉禍福,都要交替輪回,何必認真,更何須悲傷呢?還是今宵有酒今宵醉吧!”說著,又端起滿滿一杯酒,一飲而盡。
殿外傳來一陣歌聲,清晰而委婉,是一個女子在唱:河南楊花謝,河北李花榮;楊花飛去落何處,李花結果自然成。
楊廣聽歌中所唱,就說:“這是誰在唱反歌!楊花、李花,分明是在說朕與李淵麼!”一邊說著,就走出殿門。夜色沉沉,根本看不見一個人影。他立足細聽,那歌聲一會兒像在東,一會兒又像是在西,飄忽不定,有時候還像是發自星光稀疏的天空。
楊廣踱回殿來,長歎一聲說:“這是天在唱,天在唱啊!”索性端起酒壺,張開嘴咕咕地灌了進去。
一壺酒喝幹,楊廣步履蹣跚地走向書桌,鋪開一張方箋,提筆寫道:
求歸不得去,真成遭個春。鳥聲爭勸酒,梅花笑殺人。楊柳吐綠,明媚的煙花三月又臨揚州。這是大業十四年的三月,是一個看上去與往年沒有什麼不同的春天。然而就是在這個春天,大業皇帝與他的大業王朝一起,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三月十一日淩晨,月落星稀,天還沒亮。睡夢中的楊廣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騷亂驚醒。他忽地坐起來,側耳傾聽,窗外滿是人們東奔西逃的呼喊和雜亂的腳步聲,間或還有一明一滅的火光。楊廣立即翻身下床,正在穿衣,就聽一個人在窗下大喊:
“陛下,驍果造反,就要衝進宮裏來了!”楊廣跑出寢殿,宿衛內侍一個都不見了。他又急急忙忙來到大雷宮中,燈火通明的大殿裏更是空無一人。他明白了,這不是突發的事變,是一次謀劃已久的反叛,隻不過將他一個孤家寡人蒙在鼓裏罷了。
楊廣茫然地在椅子上坐下,想理一理思緒,看看該怎樣應對眼前的局麵。
“皇上在這裏!”隨著一聲大喊,呼啦啦湧進一群持槍提刀的將士。
走在前頭的是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司馬德戡和一名校尉令狐行達。
楊廣心頭一喜,隨口問道:“虞卿虞世基在哪兒?”司馬德戡說:“陛下,虞世基已被斬首!”“什麼!你們……”楊廣恍然頓悟,造反的原來正是這一夥人!
宇文化及說:“陛下,軍中上下見西還無望,不得已而出此下策!”
楊廣說:“你們要回關中,朕答應了就是,何必這樣興師動眾?好吧,傳朕旨意,今天啟程,即返長安!”
宇文化及嘿嘿地笑了笑:“陛下,現在說這話,你不覺得太晚了嗎?”
“你,你們要殺朕?朕有什麼罪?”“陛下誤國之罪,連李密的討檄中都寫得清清楚楚,還用得著我們幾個再說嗎!”司馬德戡說著,又抖了抖手裏的長刀。
楊廣低下了頭,輕聲地說:“朕實在有愧於天下,對不起百姓。可是,你們這些人哪個不是跟朕享受榮祿,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朕?今天這事,是誰領頭?”
宇文化及說:“陛下,溥天同怨,並非哪一個人的事。”這時,殿外傳來哭嚎聲,楊廣十二歲的小兒子、趙王楊杲哭叫著跑進來,分開眾人撲向他的父皇。剛到楊廣膝下,令狐行達手起刀落,把楊杲砍殺在地,鮮血濺了楊廣一身。
楊杲是楊廣最寵愛的兒子,突然被殺於膝下,讓他悲慟不已。他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雙目緊閉,渾濁的淚水由眼角滾落下來。
畢竟是帝王胸襟,過了一會兒,楊廣便穩住了情緒,睜開眼擦擦淚水,質問令狐行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