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娣以為皇後又要跟自己閑聊,而她也正想去皇後那裏說說話,便高高興興地來到皇後的寢宮。
柳娣進來,見桌上擺著筆硯,就問:“皇後,又寫什麼呢?”
蕭後笑笑說:“哪能整天寫呀!”柳娣又問:“皇上沒有來麼?”蕭後搖了搖頭。
“唉,”柳娣輕歎一聲,說:“皇後,我剛剛聽幾個侍女說,昨天夜裏皇上又玩出了新花樣。那個秀鳳給皇上一碗新製的花露,皇上說盛在碗裏喝不香,就讓秀鳳脫光衣裳躺下,兩腿分開,臀腰墊得高高的,然後將花露滴人秀鳳陰中,再插進一根尺把長的竹管吮吸著喝,還連說香得很。就這樣滴滿了,再吸幹,喝了三四回。眼看一碗花露要喝完了,最後一回,皇上大概吸得有點猛了,嗆得咳嗽了一下,竹管直插到了秀鳳深處,頓時那鮮血像泉眼一樣汩汩地往外淌出來,堵都堵不住。禦醫救了半夜,血是止住了,還不知能不能保住小命呢!”
蕭後淒然一笑,說:“皇上有些過分了,女人那裏邊多麼嬌嫩,怎麼好往裏插竹管呢!咱們這位皇上啊,把那天大的才份都用在這上邊了!前兩天我聽說,皇上給長阜苑殿閣裏的宮娥下了道聖諭,從早到晚都不準她們穿胸衣內褲,以便隨時禦幸。起初我還不相信,就讓人叫了一個宮娥來,掀起她的裙子一看,唉,不說這些了……”
要說皇上諸如此類的奇思怪想,一時半會兒是說不完的。蕭後耳朵裏聽得太多太多,如其說習以為常,倒不如說是麻木了。
這時,柳娣才發現皇後的臉色表情與往日有些異樣,就問:“皇後,你找我來,不是光想說說話吧?還有什麼事麼?”
蕭後被柳娣一問,又長長地歎了口氣,轉過臉去,兩眼望著窗戶。窗欞上粘糊著雪白的絲絹,看不見窗外的景色,顯然,蕭後在努力平靜自己的心情,極力將眼眶中的淚水忍回去。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頭來,對柳娣說:
“阿娣!”柳娣渾身一震,她很久沒聽到皇後這樣稱呼自己了,那是年輕時候的稱謂,隨著年紀一年年增大,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皇後早就不用這個稱呼了,所以柳娣才感到吃驚:“皇後,你……”
蕭後平靜地說:“阿娣,來揚州之前,你曾說過想回家鄉去看看。唉,來這裏一年多了,也沒顧得上這件事。我想,現在你可以回去了。”
柳娣大吃一驚,說:“皇後,你是說讓我出宮,不再回來了?不,皇後,我那是跟你說著玩兒的,我不想走!”
“我托你辦件事。”蕭後說,“回到家鄉安頓好了以後,抽點空到我舅舅村裏看看。舅舅、舅媽大概都不在世了,你打聽一下他們的墳墓在哪兒,去替我上幾炷香,化些紙錢。”
柳娣幾乎要哭出聲來,她喊道:“皇後,我走了誰陪伴你啊?我不能走!”
“你想陪葬麼!我都不想陪葬,可是我不能走,也走不了。誰叫我是皇後呢!”蕭後指指桌上的那隻木匣,“回去以後,如果有鄉親們問起,皇後是個什麼樣的人啊?你就把那篇《述誌賦》給他們看看,讀讀。對他們說,皇後啊不是一個好皇後,她沒做好皇後。她應該是在河邊青石上洗衣裳的小丫頭,她應該是坐在織機前的老太婆,不該是一個永遠不會年輕,也永遠老不了的皇後。”
“皇後!”柳娣流著淚跪下來。“還有,我在匣子裏給你放了一些金銀細軟,本想多給你一點,可是帶多了出宮不方便,再說如今道路上也不太平。”
“皇後,我走了,皇上要是問起來,你可怎麼交待?”蕭後嗬嗬地大笑起來,她一邊把跪著的柳娣攙扶起來,一邊說:“柳娣呀柳娣,你以為此時此刻的皇上還會問起你嗎?他如今都在想做長城公了!”長城公是陳朝後主陳叔寶死後,楊廣賜給他的諡號。
有一天深夜,已經醉醺醺的楊廣突然回到歸雁宮,屁股還沒坐穩便又叫內侍上酒。蕭後勸他:“皇上還要喝到天亮麼?”
楊廣說:“當然,通宵達旦,這才叫通宵達旦!如今外麵有許多人算計朕,沒什麼大不了的!最終也還可以做個長城公,可以痛痛快快地喝酒嘛!”
蕭後明白了,皇上已經想好了後路,即便不做皇帝了,還可以像陳後主那樣,過著衣食無憂、花天酒地的王公生活。
蕭後捧起那隻木匣,遞到柳娣手裏,說:“回去收拾一下,走得越早越好。什麼時候走,都不許再來告別。”
“皇後,皇後啊!”柳娣哭叫著,雙臂緊抱那隻木匣又要跪下,被蕭後一把拉住,將她推搡著出了門。柳娣站在門口,深深地鞠了一躬,才轉身走了。
確信柳娣已經走遠,蕭後匍匐在桌上放聲慟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