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菱伸手扶著德妃,主仆二人並一眾宮娥走出承乾宮,我隨行於其後。
出了宮門我急走兩步,行至德妃身側,欠身納福:“嬪妾多謝娘娘解圍,倒叫娘娘聽這些狂言妄語,嬪妾實在心中不安。”
德妃安然到:“既是狂言妄語,本宮又豈會介懷。隻是你太過大意,有這樣心思的宮娥怎能留在身邊服侍。今日倘若明妃有協理六宮之權,你又怎能無恙而歸。”輕歎一回,又緩緩道:“想在這後宮生存,學會提防他人是最要緊的。即使血緣姐妹也需留一手,你不害人,卻難保不被他人算計。想要好好活著,你需修得一顆七竅玲瓏心。”
“嬪妾謝娘娘提點,今日教訓,嬪妾定當以此為諫。”我退開半步,瞧著德妃的丹麟儀仗漸漸行遠。
兩側高牆投下重重疊疊的暗影,仿佛將整個皇城牢牢封鎖,壓抑的讓人無處喘息。躲在半空的稀薄綿雲亦滿眼無奈。
蘇新月已被內監提前送回渙雲館,傳得太醫看護。
我與慈兒一路慢慢踱步。慈兒不解的問:“方才實在凶險,幸而小主出宮前便讓初雨將此事告知德妃娘娘。可小主又怎知德妃會為我們解圍呢?”
我淺笑道:“德妃現居六宮之首,又有暫代六宮之權,卻每每隻能對明妃吞聲忍讓。受其辱,心難平,卻是無人相助。她若要避免孤軍奮戰,必先籠絡人心。而明妃狂傲,行事狠辣,雖宮中積怨者頗多,但大多礙於明妃母家財富豐實,姐姐榮妃又有協宮之權,故無有敢與其作對者。此次三位欽點宮嬪尚有可望,李若翾雖獨受恩寵,隻其性子寡淡素不與諸事牽扯。而此番我主動請援,這樣好的時機,她又怎會不來。再者,姚青黛初升妃位,定是想借此事樹立宮中威望。若德妃今日假作不見,那日後宮中便隻聞姚家姊妹風騷,又將德妃置於何地。所以這一次德妃必定出手相助。”
我與慈兒回至渙雲館,周愈迎出來道:“小主可回來了,方才大家看到被抬回來的新月姑娘,都嚇得不輕,幸而小主安然歸來。”又道:“王太醫已在屋內等候小主多時,似有要緊之事要回小主。”
我踏入屋內,果然看到王太醫正焦急地來回踱步,見我回來便施禮道:“微臣給小主請安,願小主康福綿長。”
“王太醫無須多禮,新月的傷勢如何?”
“回小主,新月姑娘雙腿十個腳趾都被鐵簽夾斷。後背的鞭傷皮開肉綻,且又高燒不退,已經出現炎症跡象。此外,渾身上下都有毒刺,膝蓋以下已無一寸完膚。有些已刺入經絡。微臣恐怕——恐怕新月姑娘雙腳已廢。”
“並非微臣不盡心,實在是無能為力。”那王太醫忽的麵露驚懼神色,行前兩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哆哆著唇道:“微臣有罪,微臣該死。”
我惋惜輕歎,安慰道:“我自偶感風寒以來一直由王太醫照料。太醫亦是為我勞累奔波,盡心盡力。今日若是為新月之事,王太醫且無需自責,人各有命,既然她犯了錯,若是失去雙腿便是懲罰,那她也必須挨得。”
王太醫一臉慚愧自責道:“這些都是微臣分內之事。微臣要稟的並非新月姑娘之事,而是小主您的頑疾,微臣為小主醫治已一月有餘,風熱夾濕雖已痊愈。可小主仍是日日頭脹胸悶,作嘔不止,甚至昏厥不醒。微臣糊塗,每每請脈,研究皆隻在藥理上斟酌小心,可真正致使小主發病的卻是這滿園的紫述香。這紫述香花香濃鬱,卻是微含毒性,康健之人聞之馨香,倒也無妨。可濕寒之體者久聞此花最會邪毒侵體,便會出現如小主這般症狀,長此以往更會導致青發脫落。是微臣該死,隻精通草藥,卻疏乎了花卉,竟沒能早些發覺。還請小主降罪。”
已是秋葉湮涼意生,我的脊背卻生生的沁出一層冷汗。雖隻一月主仆情分,可我到底不曾虧待過她。我有些發怔的轉眼瞧向慈兒。後者亦是一臉愕然,逐漸轉變為咬牙切齒的憤怒,而後轉身離開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