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會出現什麼事情呢?何英英女兒被凶手打成了植物人,凶手能得到嚴懲嗎?為什麼公安機關以前對凶手包庇呢?這中間到底有什麼隱情?為什麼何英英第一次在醫院裏作的CT片子會莫明其妙地丟失?為什麼何英英女兒在省城作的司法鑒定結論裏有不屬於鑒定的意見?等等。何英英的女兒的病情裏還有什麼重大的問題,他不得而知。而且,縣上與蒲鎮采取的措施明顯地違法,這裏麵的責任誰負呢?他仍然不得而知。他的心裏充滿了巨大的惶惑。而對於自己,會出現什麼事情呢?前麵會有什麼結果等著自己呢?上報?上電視?上互聯網?這些都是極有可能的。兒子與自己斷絕父子關係?也有可能。老伴與自己離婚?縣城裏凡是被自己得罪了的人都把自己當作仇人?他走到哪裏他們跟在那裏,罵他,侮辱他,他眾叛親離,成了孤家寡人。在他人生的最後歲月裏,他將在孤獨中默默地死去。
這些都有可能成為現實。但即就是這樣,他也矢誌不渝,絕不後悔。可如果他所做的一切對於大多數人群來說,仍然沒有引起人們的警覺與醒悟,那又是多麼的殘酷與無情。
一天時間過去了。兩天時間過去了。三天時間過去了。宗鑄棟忽然想起應當給兒子說點什麼。說什麼呢?卻又想不出來。他給兒子打電話,但電話卻沒有人接。他去縣委辦找兒子,縣委辦的工作人員冷冷地說他們不知道。到了第四天,他想明天就要上法庭了,他忽然有了一點膽寒。他過去在萬人大會上講話時氣壯如牛,膽壯如虎。可現在他的膽量卻不知哪裏去了。現在唯一可以與他商量的人隻有祁子壽了。可這個祁子壽卻去省城看閨女去了。他遲不去,早不去,偏偏這個時候去了省城。他給他打電話,讓他現在從省城回來,他說有事情想與他商量一下,但祁子壽說他由於在車上顛簸了半天,身體病了,一時半會回不來了。他感到了一種巨大的失落。
這天晚上,他平生第一次沒有看電視,在客廳裏走來走去,倒背手,勾著腦袋。他覺得屋子像一座囚室,而自己就是一個囚徒,被關在裏麵哪裏了也去不了。他覺得心慌意亂,心情沉重,呼吸急促,心前區一陣憋悶。忽然放在客廳旁邊桌子上的紅色的電話叮鈴鈴地響了起來。他走過去緊緊地捉起聽筒,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個救命的稻草。他聽到了從聽筒裏傳來的女兒賀文穎的悅耳的問候父親的聲音。一股巨大的喜悅與幸福感像一道霹靂閃電從高空一下子向他擊來,他腦子一陣眩暈,倒在電話機旁邊……
幾天後,在縣城殯儀館舉行的宗鑄棟的追悼會上,縣級機關的四套班子的頭頭腦腦們來了,各大媒體的記者來了,宗鑄棟的生前友好來了,宗鑄棟的親戚朋友來了。宗文身穿孝服,一臉凝重,賀文穎滿臉淚痕,沉默不語,臉上冷得能滴下血來。宗文幾次想與妹妹說什麼,可是她一臉的冷凝讓他打了退堂鼓。包括車倫在內的縣城的四套班子的領導們臉上都一律保持著肅穆的氣氛,但你如果仔細觀看,就會發現在這種肅穆裏麵隱藏的卻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與愉悅,還有一種暗暗的慶幸。悼詞由縣委書記車倫宣讀,悼詞對宗鑄棟的一生作了總結,稱他是我黨的一位德高望重的好幹部,說他的逝世是我黨的一大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