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使Ⅰ(1 / 3)

“快看呀,寧珂好奇怪啊,頭這麼大,身子這麼細。”一個男孩子嘲笑著寧珂,不時伸手去摸寧珂的頭,嘴裏喊著:“大頭怪,大頭怪……”

這麼喊著的還有幾位小孩子,他們也一樣嘲笑著寧珂,甚至還有人用手比劃著寧珂頭的輪廓,用誇張的姿態模仿著這個瘦弱的身子是如何頂著一顆大頭走路的。

而寧珂眼裏噙滿了淚水,眼睛無助又委屈地看著他們,她不明白,為什麼這群與她年齡相仿的十二三歲的孩子要欺負她。她孤單地站在那裏,低聲抽泣著,一言不發。

同樣一言不發的,還有寧珂的好朋友,從小一起長大,放學一起回家,就住在隔壁的好朋友,溫言。

溫言眼裏也有淚水,似掉非掉的,他看向寧珂,保持沉默。

其中一個男孩子話鋒一轉,慫恿其他夥伴把溫言推到寧珂身邊,然後和大家一起喊道:“寧珂和溫言談戀愛啦,寧珂和溫言談戀愛啦,溫言喜歡寧珂,溫言喜歡寧珂……”

他們不厭其煩地喊著,喊著這些與他們年齡不相符的惡意語言。

溫言看著他們,終於開口說道:“不要亂講。”

然而其中一位個子稍高的男孩子推了溫言一把,說道:“你就是喜歡寧珂。”這個男孩子看向溫言,溫言再次沉默下來,他躲避的眼神,出賣了他的膽怯。

此刻,時間好像不曾流走,它在寧珂和溫言的身邊圍繞著,夾雜著冬天的冷漠,一次次侵犯著兩人的情緒和自尊。而寧珂和溫言,仍然以淚水和沉默對峙。直到熬過時間的停留,熬過冬天的冷漠,熬過這群孩子的惡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興許是兩人過度的沉默讓這些孩子掃了興致,所以他們嬉笑著離去了。

看著他們的背影徹底消失,寧珂擦著眼淚,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看溫言一眼,就離開了。

溫言安靜地跟在寧珂身後,離寧珂的距離,大概是從未有過的遠,而這份距離,一度讓溫言覺得他要失去寧珂了。盡管他這個年齡還不太能具體地描述失去的感覺,可他隻是看著他和寧珂的距離,看著寧珂獨自的背影,他都覺得難過。

或許比失去寧珂更讓溫言覺得難過的,是他隻能看著寧珂。

溫言以這樣陌生的方式,送寧珂回到家裏。

寧珂的爸媽見女兒哭紅的雙眼,著急地問女兒怎麼了。可無論父母怎樣問,寧珂仍舊隻是哭著。寧珂的媽媽隻好問站在一旁的溫言,她也感覺到了溫言的不對勁,她問道:“言言,你跟寧珂鬧矛盾了嗎?”

溫言低著頭,輕聲說著:“沒有。”

寧珂的爸爸有些著急了,他說道:“那到底是怎麼了?怎麼一回家就哭了呢?”

溫言被寧父的語氣嚇到了,他又沉默了下去。

寧母看著他丈夫著急的樣子說:“哎呀,你別喊,嚇著孩子了。”隨即又對溫言說道:“言言,你告訴阿姨,你跟寧珂怎麼了?”

溫言安靜半晌,終於小聲說道:“不是我。是李書豪和他幾個朋友欺負寧珂了。”

欺負這個詞仿佛是點燃了寧父的情緒,他語氣更重,對妻子說道:“李書豪,不就是橋頭那李國富的孩子嗎?我現在就過去找他們家去。”

寧珂母親看著丈夫氣衝衝的樣子說:“你別著急,問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啊?”

寧父怒道:“問什麼?李國富就是個渾人,他兒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天天吊兒郎當,沒個正形。”

寧珂母親看向溫言,問道:“她們怎麼欺負寧珂了?”

溫言抬頭看向眼寧母,眼神飄忽不定,好像不敢與寧珂的母親對視,溫言說:“他們說寧珂長得醜,一直摸寧珂的頭。”他的聲音依舊輕微。

寧母又問道:“他們為什麼說寧珂長得醜啊?你沒有幫寧珂嗎?”

你沒有幫寧珂嗎?

寧母問出的這句話讓溫言一時失語,無從回答,甚至好像已足夠粉碎溫言對這段友情最後的希望和他的自尊。

於是他又沉默下去。

此時寧珂的父親不耐煩道:“別問了,帶著寧珂和溫言去他家當麵問,一大小夥子欺負一小閨女,我就看他老李家丟不丟得起這個人。”

寧珂母親也不再追問,隻是說:“算了,言言先回家吧。等閨女不哭了再去問。”

溫言感到站在這裏的每一秒都是煎熬,甚至比旁觀著寧珂被欺負還要難受。可他卻不敢離去,他害怕,從此以後,他再也不能陪寧珂一起長大,陪她一起放學回家。

可這個年齡的他,卻做不了什麼,在寧珂被欺負的時候隻是害怕又擔心地看著,在不想離開寧珂的時候也隻能安靜地離開,盡管他也很難過。

溫言難過地想著,我要是年齡大點就好了,就能保護寧珂了。

溫言眼睛裏小心地含著眼淚,慢吞吞的走著,回到家後,十三歲的溫言終於哭了起來。溫言的爸媽見兒子在哭,也像寧珂的爸媽一樣著急地問溫言為什麼哭?是不是跟寧珂鬧矛盾了?而溫言也像寧珂一樣,一言不發,隻是哭著。

等溫言再見到寧珂的時候,是第二天上學。

溫言與寧珂家,隻隔了一道牆。所以溫言每天都會早早起床,在院子裏蹲著,耐心地等待著寧珂的聲音和開門的聲音傳來,等聽到聲音後,溫言就會大喊一聲:“爸媽我上學去了。”隨後飛奔著去開門,寧珂總能出現在他麵前,甚至沒有一次例外,就像命中注定一樣。

兩人總愛並排走著,直到走到小橋那裏。說是小橋,其實是兩個道路之間有一條寬闊的溝渠,上麵隻架了一層木板用來連接道路兩段維持通行。每次走到這條小橋上,溫言都會讓寧珂走在前麵。溫言笑著對寧珂說:“你走前麵,你掉下去了我能抓著你。”

橋那頭是思語的家。思語和寧珂關係最好,幾乎形影不離,溫言和寧珂在一起的時間,還不足思語和寧珂的一半,所以溫言格外珍惜上學和放學的路,還有牆那頭關於寧珂的一切動靜。

溫言小時候做過兩件糗事。一次是溫言七歲左右的時候,他拿著自己的玩具鐵鍬和鏟土車,在那條大溝裏翻土。父母以為溫言在找什麼或者埋什麼東西,畢竟小孩子總有這種埋下一個東西過十年再挖出來的想法。可溫言委屈地告訴父母,他想把這條溝挖的大一點,這樣就能和寧珂多走一會兒了。

還有一次,大概是溫言十歲的時候,鄰居阿姨問溫言:“言言,你長大了要娶誰當老婆呀?要不要娶你佩佩姐啊?”沒想到溫言一本正經地說:“我要娶寧珂。”隨後大家都被溫言逗笑了。

這兩段故事,如果不是鄰居總拿來逗溫言,恐怕溫言自己都記不得了。

小孩子之所以單純可愛,看來是和什麼都忘得快有關。

可昨天那件事情,溫言卻好像忘不掉了,讓他更忘不掉的,是膽小的自己。溫言第一次失眠了,帶著深深的內疚,無法入睡。

終於到天亮的時候,溫言撐著疲憊的精神起床,洗漱,吃飯,然後坐在院子裏,等著寧珂的聲音傳來。等著寧珂,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過了許久,隔壁傳來寧珂的聲音和開門的聲音後,溫言卻沒有像往常一樣飛奔著去開門,他隻是將兩扇門拉開一點,錯出一條縫隙,而填滿縫隙的是溫言的目光。他看到寧珂站在橋這頭,安靜地站著。過了一會兒,思語的聲音傳來:“寧珂,走吧。”溫言有些失望,他本期待著寧珂在等他。

然後他又聽到寧珂說:“等會兒吧,溫言還沒出來。”

溫言開心極了,急忙推開門走了出來。當他和寧珂對視的一瞬間,自責又從他心底湧起。他極不自然地走到寧珂身邊,平常的笑容也煙消雲散。

寧珂對他說道:“走吧。”

溫言覺得,寧珂的語氣不再像往常那樣鮮活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