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蘇晴出院的那天，剛好是周末，靳婷不用上課，便早早地去了醫院。她還在醫院門口買了一束花，一推開病房門，見蘇晴已經換掉病號服，正穿著平常的衣服，她把花遞過去，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老師，祝你無病無災，長命百歲。”
蘇晴擁抱了一下她，說，“林羨說他開車來，一會兒就到。”
靳婷的笑容立刻僵住，這兩天這個叫林羨的人，真是像冤魂一樣，纏著她不放。
老師住院的這幾天，她每天都會來探望，林羨也每天來，她都沒說原諒他，他倒好，總是吩咐她做這做那。
“靳婷，麻煩你接一杯水過來。”
她離飲水機最近，舉手之勞也不好有怨言，於是拿紙杯接了一杯水遞過去。
“涼的？”他手裏拿著她接的水，一邊眉毛稍稍揚高，“醫生囑咐師母，最好喝溫水，麻煩接杯溫的過來，這杯涼的我喝好了，謝謝。”
還有昨天，她坐在床邊給老師削蘋果，他下班過來，看見她手裏瘦瘦小小殘缺的果肉部分，挽起白色襯衫的衣袖，就從她手裏搶走水果刀和削了一半的蘋果，“你這樣削太浪費了，我教你吧。”
她忍著沒有發作，盯著腳尖等他把蘋果削完，他卻把削好的蘋果遞還給她，她一愣，這個人不是最講禮貌嗎？房間裏還有老師，怎麼也輪不到她先吃吧。於是她又把蘋果遞給老師，他卻忽然看著她，“那一邊都被你的手弄髒了，拿去洗一下好嗎？”
她收回手，瞪著他幾秒，才從齒縫間蹦出一個字，“好。”
淩誌開到慈利醫院門口的時候，已經十點了，日光正烈，蘇晴說沒必要叫林羨再跑上去一趟，堅持要下來等，靳婷勸不聽，隻好舉著太陽傘給她遮去六月初毒辣的太陽光，李阿姨提著一小袋行李站在旁邊。
“對不起，來的路上有點堵。”林羨打開車門從淩誌裏鑽出來，日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他微微眯著眼睛。
“才等一會兒呢。”蘇晴說。
上了車，淩誌重新啟動，一溜煙地駛上正路。
靳婷坐在副駕上，從包裏找了半天才後悔出門時竟忘了塞一包濕巾進去，林羨從後視鏡裏看她一眼，一隻手鬆開方向盤遞了一盒抽紙過去。
靳婷瞪他一眼，卻還是放開快被她翻個底朝天的包包，把紙盒抱過來，連著抽出幾張按在額頭上。
蘇晴輕輕地笑出聲音來，“你再不來，靳丫頭估計要蹲在地上畫圈圈了。”
畫個圈圈詛咒你……靳婷覺得額角頓時滑下三根黑線。
“嗬嗬嗬嗬。”李阿姨笑嗬嗬的。
靳婷仿佛沒有聽見，餘光卻瞟到，主駕上的人，嘴角也微微地勾了起來。她不由得翻了一個白眼，心裏默念，沒看見沒看見她什麼都沒看見……
淩誌開進家屬區，在蘇晴所在的那一單元正對樓梯口停下來。
“吃完午飯再走吧。”蘇晴看著林羨問。
“還要回去工作，改天吧師母。”他婉拒。
靳婷聽說他不來，立刻在心裏念了一遍哈利路亞，她埋頭解安全帶，安全帶一鬆開，就一手抓著包包，一手打開車門，迫不及待就要出去。
“等等。”林羨突然出聲，靳婷下意識地回頭，還沒明白怎麼回事，一隻大手就伸了過來，停在她臉頰邊，她立刻要往後退，林羨卻說，“別動，臉上有紙屑。”
說完，他真的從她臉上捏出一片小紙屑遞到她眼前，靳婷訥訥地，心內早就一片慌亂，林羨盯著她的臉，微微一笑，“好了，幹淨了，再見。”
“再、再見。”靳婷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從車上下來，靳婷退後一步，看著黑色的淩誌熟練地掉了個頭，駛出家屬區，一直消失在她視線的盡頭。
“上去吧。”蘇晴站在樓梯口喊她。
靳婷慌忙轉身，一顆心卻像失控了般，撲通、撲通地亂跳。
那天晚上，靳婷躺在寢室的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她一閉眼，鼻端仿佛還能感覺到白天林羨手指飄來的淡淡的煙草味，不是班上男生身上那種難聞的味道，也不是卓軒朗身上那種幹淨的氣息，是一種……
她還沒琢磨出一個貼切的形容詞，寢室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爆炸聲。
“嘭——”
靳婷嚇了一跳，一骨碌地坐起來，在地上的周池連忙出聲，“沒事沒事，我起來倒水喝，一不小心踢到熱水瓶了。”
靳婷“哦”了一聲，又躺下來，仍是沒有睡意，便豎起耳朵聽外麵的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