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最近氣氛顯得有些詭異,許久不曾上朝理政的嘉靖皇帝難得連著幾日過問了大小國事,卻是叫當今首輔嚴嵩有些寢食難安,而一直蟄伏在內閣裏的徐階則是暗喜不已,在徐階看來,嘉靖皇帝親自處理政事,其實便是在表達對嚴嵩的不滿,這是不是一種信號。
玉熙宮內,嘉靖皇帝躺在雲床上,看著李芳派人送回來的密折,看得津津有味,如今這位以方外人自詡的當今皇帝看到密折裏,李芳在濮院鎮是如何和林河一起整治那濮家,那濮家又是如何橫行不法,最後居然還扯旗造反了。
雲床下麵,不但東廠提督黃錦,禦馬監掌印太監高洪,便是陸炳這位錦衣衛指揮使也赫然在下麵等著,當然除了陸炳以外,另外二位並不知道遠在千裏之外的嘉興這段日子居然發生了那麼多的大事。
對於濮家這等豪強巨室的惡行,嘉靖皇帝並不意外,他自小聰慧,很早便知道什麼是豪強不法,外戚宦官之禍,所以他登基後,也曾有過一段勵精圖治的歲月,前朝赫赫的司禮監在他手上,卻徹底成了圖章擺設,隻是和文武百官鬥了十多年,嘉靖皇帝赫然發現,他想要中興大明不過是個空想罷了,那些所謂的忠臣隻會要他這個皇帝當個泥塑的聖君,做那苦行僧一般的聖人,可這些忠臣自己呢,又有幾個是表裏如一的。
從那之後,嘉靖皇帝想明白了一件事,想要中興大明,最大的阻力恰恰是那群口中喊著要忠君愛國的百官,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操那份心,隻要死死地握著權力享受不就好了嗎!
可是現在,林河的出現,他所做的一切,還有一言一行,卻是為嘉靖皇帝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有種他娘的原來朕還可以這樣玩的念頭,終於看完有關濮家的密折,嘉靖皇帝看向了禦馬監的掌印太監,“高洪,你等會兒回去準備一下,帶著羽林軍去趟嘉興,把林愛卿查封的濮家賊贓全部起回京師,順便也當是練回兵。”
“是,皇爺。”雖然心裏好奇,那位林先生到底在嘉興做了什麼,那濮家的賊贓有多少,竟然要他親自跑一趟,不過對高洪來說,能帶著羽林軍出京,卻是天大的喜事。
“想不到嘉興府治下區區一鎮豪強,家資竟有百萬之巨。”嘉靖皇帝臉上的笑意收斂了,他是不管政事,安於享樂,可不代表他就是個昏君,相反他是個權力欲極盛的君主,簡單來說,就是朕讓你們貪,你們可以貪,可如果你們瞞著朕,把朕當傻子,那就都去死好了。
李芳如今深得灌水大法,所寫密折的白話文運用得出神入化,雖然說毫無文采可言,但即便囉嗦,卻是能把事情說得清楚分明,對嘉靖皇帝來說,濮家欺行霸市魚肉百姓固然是作惡多端,但是濮家最該死的便是拒不繳納賦稅,而偏偏地方官府無能,對這等豪強大戶毫無辦法,過去嘉靖皇帝在皇宮裏,又有誰會像李芳這樣羅裏吧嗦把濮家發跡的軌跡全都寫出來。
正所謂以小見大,光是從濮家這裏,嘉靖皇帝就能想到大明天下還有多少像濮家這樣的豪強,官紳勾結,躲避賦稅,魚肉鄉裏,到最後所有的惡名,全都落在了他這個皇帝頭上。
“林愛卿有句話不錯,把這朝廷的官員,天下的士紳全都殺了,必然會有冤枉的,可若是隻殺一半,隻怕還有漏網的。”嘉靖皇帝這句話說出來是,可謂是殺氣騰騰,不過底下三人卻沒一個敢勸的,黃錦和高洪是家奴,主子說話,家奴隻有點頭的份,至於陸炳,他和林河是穿一條褲子的,若是說以前還有所顧忌,可如今他卻毫不畏懼,隻要嘉靖皇帝有魄力,他便是為這位主子當那屠刀,來個三大案又如何!
“這濮家勾連官員,竟然還能把手伸到宮裏來了,雖然隻是采買絲綢的小卒子,不過區區一介豪強都能如此,那這朝廷的百官公卿,世家大族呢!”嘉靖皇帝手指輕輕敲著雲床邊上的龍形扶手,目光落在了黃錦這個東廠提督身上,“黃錦,李伴說了,這內宮也該收拾一下了,林愛卿日後需要從二十四監調派匠人,卻是怕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隻怕這宮裏的人到了地方上便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你說要怎麼做?”
“皇爺,老奴這就回去整頓宮內,定叫那些小崽子知道什麼是規矩,什麼是上下尊卑。”黃錦額頭上沁出了冷汗,他這個東廠提督雖然當的沒什麼存在感,可始終也是內宮的巨頭,二十四監裏不少都是他的徒子徒孫,而他又不像李芳那樣潔身自好,高洪那般孤高,真要算起來,這三大太監裏,就屬他最貪財了,下麵收的孝敬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