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天空仍是藍紫色的,不遠處的屋簷上白茫茫一片,銀妝素裹。身上的衣裳被換下了,指甲裏也看不到汙泥。杜蘅安靜地躺著,聽見黃銅火盆裏發出蓽剝之聲。
一時門開,悅心懷裏抱了隻小箱子,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
“什麼時候了?雪停了沒有?”杜蘅掀了被子要起,被悅心擋住。“先別急著起來,外麵怪冷的,小心再著涼了。火龍才剛燒起來,等等暖和了再說吧。剛過卯時,莫王爺才上朝去,吩咐奴婢把這一箱子東西拿過來給你瞧瞧。公主要不要現在就打開?”
聽說是莫羲錚給的東西,她倒不急得看了。這些天他送了自己不少東西,衣裳?首飾?還能有什麼?她心裏空蕩蕩的,總覺得缺了一塊,補也補不齊。
“先放在那裏吧,你過來,我給你暖暖,看把你凍的。”
天氣說冷就冷下來了,悅心也換了厚重的棉衣,人比前些天還胖了些,小臉圓圓的,就是一雙手裸露在外麵被凍得通紅。杜蘅把她拉過來,讓她和自己並排躺著,把她的手夾在腋下,倆人以前在南宮的時候,就是這麼互相給對方取暖的。
“公主要嫁給莫王爺了?”悅心怯怯的問,前些日子杜蘅才說不嫁的,現在又要嫁了。她有些拿不準,怕提起這個會招她不高興,所以一直藏在心裏沒說。她心疼杜蘅,好好的一個人被摧殘成這樣。嗓也都毀了,怪不得她不願意說話,有誰願意聽見自己原本如黃鶯初啼的聲音,變成老嫗般滄桑。
“嗯。要嫁了。”和人家一言為定的是自己,如今莫羲錚守了諾,她也不能反悔,也容不得她反悔。
“其實嫁給莫王爺也挺好的……”見杜蘅神色平靜,悅心繼續說道。“奴婢這些日子在府裏和下人們聊天,他們都說莫王爺人不錯,有點冷冰冰的,但卻從不會隨意打罵下人。奴婢想著,對下人好的主子,心腸總不會太壞,所以公主要是嫁給莫王爺,莫王爺肯定也會對你好的。”
杜蘅聽著,忍不住點了點她的鼻頭。“對下人好,對我就一定好?人家不過是隨便說兩句,你就當真。萬一是他和府裏那些人串通好了來框你的呢?”
“怎麼會,莫王爺那麼忙,哪有工夫做這種事情。再說也不隻一個人說,下麵大家都這麼說呢,連衛醫師也這麼說。”悅心提到衛青桑有些不好意思紅了紅臉,“衛醫師是好人,他不會騙我的。”
“哦,他有這麼好?那要是讓你回南宮和留在這裏,你選哪個?”杜蘅漫不經心地問道。
悅心一時語塞,想了片刻才繼續道。“我說了公主可別不高興,若是讓悅心選,悅心寧可留在這裏。”她微低了眉眼,看著被麵上繡出大朵大朵的牡丹,手指輕輕地撫過那些華麗生姿的花紋。
“以前咱們在宮裏的時候,吃的用的,哪樣不是人家挑剩下的,現在在這裏,不管什麼東西都挑最好的,最頂尖的給公主,就連奴婢也沾了公主的光,光是過冬的衣裳,就準備了好幾件。奴婢沒什麼出息,不知道什麼是國家興亡,奴婢隻知道,別人對我好,我就要對人家好。奴婢的家人,早些年要把奴婢賣給傻子家當童養媳,若不是遇見三公主出宮上香,也沒有奴婢的今天……前些天,我路過火房,聽到莫王爺和燒火的師傅發脾氣,說為什麼公主房裏燒的炭火不是銀毫,燒火的師傅說,銀毫是宮裏按份發下來的,給王爺書房和寢室用了就再沒多餘的,然後王爺就罵他糊塗,說自己一個大男人不怕煙熏火烤,公主身子才好一點,怎麼受得了那麼重的煙氣,讓燒火師傅把所有銀毫炭都用給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