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城南郊外,一陣帶著濕意的冷風從西南方吹來,枯河道兩旁的雜草沙沙作響。
在荒置多年的堡樓之下,一群少年以兩根木樁為界分立兩旁,按照廂武考的規矩,在地上劃出了六丈方圓的空地,比鬥武技使用木質刀劍,擊倒對手或者把對手逼出圈外都算獲勝。
平常總是一副病懨懨神情的劉祛病此刻來了精神,率先邁步入場,將腰間皮帶收緊,把寬大褲腿都卷起塞入布靴裏,又從韓四手裏接過一把通體打磨如青玉般光滑的木劍,在手中隨意耍出幾個劍花,目光裏充滿蔑視,仿佛這場比試對他而言輕而易舉,根本用不著如何認真。
與其截然相反,趙甲則是一如既往的麵沉似水,隻是倒提著一把糙木劍,孤零零站在那裏,即看不出緊張也瞧不出輕鬆,顯得整個人有些木訥,甚至在周圍人看來,他的這種表現更接近一種局促不安,是一種心裏沒底的表現,然而隻有真正熟悉他的夜酩和馮鐵爐知道,趙甲這副古井無波的神情來自真正的自信,他根本不屑與對手有除武技之外的額外交流,哪怕是還給對方一個同樣輕蔑的眼神,他都覺得那是在毫無意義的浪費感情。
韓四和馮鐵爐這時來到場間,交替檢查過對方兵器,韓四看趙甲的木劍都已然磨損大半,快不成劍形,比燒火棍強不了多少,不禁冷嘲道:“趙甲,你這劍怕是連紙都戳不破,要不我借你把劍,用壞了不用你賠,別顯得我們在武器上占了你們便宜!”
“甭廢話,我就用這個順手!”趙甲不願搭理韓四,知道這家夥是在故意擾亂他的心境,不為所動。
韓四見趙甲不領情,隻得撇著嘴退到圈外,朝劉祛病暗中使喚一個狠辣顏色,神情陰鷙。
趙甲頷首為禮,說了個“請”字,再無多餘廢話,將木劍橫於胸前,一手攤平,托起劍鋒,緩緩將劍至於眼前,臉上神情莊重肅穆,好似正在參加一場隆重的祭祀典禮,周身的氣息為之一變。
劉祛病見狀嘴角微翹,一腳後撤半步,雙手攥緊青玉劍柄,劍身挺拔如鬆,捧劍護住中門。
“果然是純陽劍,舉案齊眉,真是愚蠢!”
場外一直注視趙甲舉動的韓四暗自腹誹,事情便如他所料,趙甲上來便用了他平時最擅長的純陽劍,毫無新意可言,他現在至少可以想出三種破解此招的方法,而劉祛病此時所用招式乃是青城劍的千峰排戟,不但防守出眾,猶如千峰聳峙,更可以瞬息轉守為攻,傾山成戟,隻是看兩人的劍招選擇,他甚至覺得劉祛病一劍就能與其分勝負、定輸贏。
趙承安在眾人中修為最高,嚴格來說他的年紀已然算是青年,無論經驗還是眼力都更為出眾,可以看出更多門道,在趙甲亮出劍式,緩緩抬手之時,他就注意到其拖劍的手並未與握劍的手平齊,而是向前傾斜出一個很微妙的斜角,如果僅是以舉案齊眉這式劍招的標準評判便差著一些火候,然而不知為何他卻感到趙甲這樣做並非對劍式領悟不到位,而是別有用意所在!
呼!
不容趙承安多想,趙甲已然先發製人,輕身向前一躍,揮出手中木劍,劍鋒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裹挾著破空風聲,斜削向劉祛病肩頭,去勢一往無前!
劉祛病見勢,不急不緩向旁橫跨一步,單手擎劍向上微挑,避過劍鋒,同時順勢反撩向其手腕和麵門。
但他這想法雖妙,卻沒料到兩劍剛一相交,趙甲看似出劍便已然偏離軌跡的劍式卻突然生變,迅疾朝後急撤,韓四隻感到手中的青玉劍身上突然傳來一股奇異的吸力,仿佛瞬間黏在了一塊朝前疾飛的大石上,整條手臂被帶著向前一晃,這和那種遇到力氣奇大的對手,無法抵禦對方劈砍力道還不同,竟說不出的怪異!
喝!
劉祛病一聲暴吼,脊背微弓,腳下用力後縱,拚命將手中木劍從那股“吸力”中抽出,驚出一身冷汗。
“你用的這是什麼招?這不是純陽劍!”劉祛病單手持劍,一陣急促喘息,臉色陰晴不定。
他剛剛沒有上來就采用攻勢,是想試探一下趙甲的實力,卻沒想到僅是一招,對方就險些讓他手中木劍脫手而出。
“你管我用什麼劍式,能打贏你就行!”趙甲冷笑一聲,不屑解釋。
劉祛病狠咬牙關,在剛剛上場之前,韓四已然提醒過他趙甲最擅使純陽劍法,他才想要用攻守兼備的青城劍法破之,但回想剛剛那古怪劍意,那股吸力根本不是以勇猛剛勁著稱的純陽劍所具有的,反而像是殺鯨劍法中的“鯨魚吸水”
“奸詐小人!想用畫皮借骨誆我,沒那麼容易!”劉祛病想通其中奧妙,心情又迅速恢複冷靜。
“哪那麼多廢話,到底打不打,要覺得技不如人,就趕緊認輸,省著大家費事!”趙甲麵露譏諷。
“放屁!看劍!”劉祛病暴怒,大吼一聲,剛才他並沒使出全部實力,落下一招,哪能就此認輸!
隻看他身體朝前一頃,腳下猛然急踏數步,如狼奔豕突,手中青玉劍繞出一道螺旋軌跡,劍勢不在如剛剛千峰排戟那般端正平和,而是變得飄逸靈動,恍若柳枝輕搖,刺向趙甲麵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