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古城南門外一處荒頹破敗的堡樓下,夯土牆已然被沙土埋了小半截,隻依稀可見一些歪歪扭扭的拴馬樁裸露在外,韓四領著一群人拉開陣勢,手持木刀木劍,靜待夜酩三人到來,其中不乏一些在上午稷石測評中實力不俗的熟麵孔,趙承安也赫然在列,看群情激憤的架勢,好似都跟還沒見人影的三人有什麼終天之恨一般。
但眾人在寒風苦等近半個時辰,卻還是不見人來,有人已耐不住性子,開始咒罵三人是縮頭烏龜,不敢應戰。
韓四卻是覺得不大可能,以他對夜酩的了解,加之昨日下午的情形,他覺得三人絕不會認慫,夜酩雖然修為不濟,但從來都是輸人不輸仗,就算那次被他們堵在胡同裏,認可挨打都不肯服軟,脾氣跟他爹一個德行,簡直比茅坑裏的石頭還硬。
“再等會,過未時他們還不來,我有辦法讓他們在古城再抬不起頭來!”
韓四麵色越發陰沉,出聲安撫身後常跟他廝混在一起的小弟。
站在他身旁的趙承安到是不急不躁,神色如常,他今天之所以站在這裏,一是因為韓四的盛情邀請,想讓他幫著當回比鬥的仲裁人,二是他確實也對夜酩有些看不順眼,起初他隻是聽弟弟趙承乾無意說起過夜酩,但並不熟悉,沒有什麼特別惡感,可今日上午奉天祭典的時候,夜酩有意破壞氣氛,卻讓他有些心頭不快,當時礙於場麵並沒有出聲訓斥,眼下卻是趁此時機教他懂點尊師重道的規矩。
“你們和那三人到底有何夙願,為何處處針鋒相對?”趙承安心生好奇,忽而問身旁的韓四和劉祛病。
韓四將他那比黃豆粒大不了多少的小眼睛一眯,恨道:“那姓夜你別看外表憨厚,實則為人狡猾多端,當年在私塾裏處處與我和承乾作對,還曾向先生舉狀,害得我們被罰抄蒙學三十遍,承乾看他家境貧寒,好心想要接繼他錢財,買他爹打造的一把小刀,卻沒想到這家夥不識抬舉,坐地起價,毫無信義廉恥,還在背後挑撥離間,顛倒是非,我們早就想好好教訓他一頓,隻是每次都被他狡猾躲過,這次絕不能輕饒他!”
“就是,當年他拿幾塊破石頭說是火晶,可是騙去我半年歲銀,過後我爹帶我找到他家,他卻死不認賬!”
劉祛病在旁補充,每每想起這事他就窩火,家中開當鋪,講究的就是“靠眼發財,憑嘴吃飯”,他那次卻被打了眼,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那馮鐵爐也不是好鳥,與姓夜的狼狽為奸,竟幹些雞鳴狗盜之事,去年臘月我家丟過兩隻雞!”上午也曾譏笑過夜酩,滿臉麻子的少年也插話進來,他人名叫“王誌廣”,家裏開綢緞莊生意,與韓四家是鄰居,別看長像其貌不揚,今日稷石評測卻是為數不多的幾名擁有二境上品修為的鄉生。
眾人緊接著你一言、我一語,數落出很多夜酩三人的劣跡。
趙承安聽到身旁群情鼓噪,但說得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他的年齡較在場眾人長出兩歲,雖然未及弱冠,但這兩年在外曆練,卻讓他早已脫去少年心性,忍不住輕輕搖頭道:“你們都是龍門子弟,已過了束發之年,應該將精力放在學業和來年武考之上,如果這點小事都掛礙在心,修行如何得進,等將來走出這古城,你們就會知道這天地實在很大,要努力的事情實在很多!”
沒有公認的古城天才趙承乾在場,趙承安當之無愧是這群人需要敬重的對象,其實他們都對其為何突然回古城有些好奇,一個眼力見差的瘦子便開口問,“承安哥,聽說你明年打算重考省城道院?”
“閉嘴!”聞聽此話,知曉一些內情的韓四、劉祛病齊聲嗬斥,怕惹趙承安不快。
但沒想到趙承安卻輕輕點頭,“沒錯,這沒什麼不好意思說的,這兩年在外曆練,我才知道天下何其之大,與你我比肩者甚至遠超你我之人何其之多,在那些省城道院內門弟子眼裏,我們這些人外門弟子便如雜役一般,再不自己爭口氣,哪還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說得對,等今天滅了那三個爛貨,回去好好研習修行,也為咱龍門爭口氣!”
韓四在旁忙幫著打起圓場,溜須拍馬的功夫很是了得。
趙承安微微點頭,架不住韓四捧襯,眼睛虛渺著遠方道:“那趙甲我看實力不俗,如果你要與他較量,要多留意他的下盤,上午評測之時,我觀察過他走路步態,下盤功夫很穩,隻是不知道他平素善修什麼劍決,想必應該不弱!”
韓四冷笑一聲,不以為然點點頭,他當然也早就預估過夜酩三人的實力,知道其中最大的威脅是誰!
“趙甲有幾斤幾兩我很清楚,最擅長純陽劍訣,大開大合的路數,我自有辦法破之!”
眼下因為苦等半個時辰,嘴唇有些發幹的劉祛病在一旁道:“夜廢材今天竟然得了個一境中品,倒是有些出乎預料,上午他揣你那一腳,身法可是挺快”
韓四嘴角微抽了兩下,白了劉祛病一眼,道:“我那是沒注意,不然豈能讓他得逞,他三年才進境一品,根本不足為慮,倒是那個瘋猴子,心狠手黑,真動起手來,從來不留餘地!”
劉祛病知道韓四死要麵子,都在同一戰壕,也不好當麵搓破,隻用眼睛瞄著城門方向,“瘋猴子無非仗著身形瘦小,動作靈活一些,我可以對付他,倒是那個姓夜的既然敢公然挑釁,必然會做些準備,這家夥向來不走正道,我們得提防些,別著了他的奸計!”
韓四撇嘴冷笑,“放心,這次公開較量有承安哥在場做判,他們如果敢搞邪門歪道,我們這麼多人難道還怕他們三個土鱉?”
……
便是在韓四、劉祛病、趙承安還在苦苦等待之時,距離堡樓西南方不遠的一道幹枯的河床之下,卻是趴著三個身穿土布棉衣的少年,正躲藏在一堆亂石後偷偷窺視著前方眾人的一舉一動。
夜酩嘴裏含著根幹草棍,將身體斜依在河床之下,翹起二郎腿,看著天空裏緩緩飄來的幾朵白雲,臉上絲毫看不出有任何緊張之色。
馮鐵爐趴著石頭縫看了一陣,又出溜回河床地下,偷笑道:“夜酩,你這招避敵之策果然妙,韓四身後那些小弟都已經快等不及了,派出好幾撥人去找我們了!”
“此乃兵法詭道,避敵之銳,以靜待嘩,他們剛來時無論聲勢、氣力都在巔峰,我們三人勢單力孤,不能正應其鋒,要等到他們已然都心浮氣躁,我們再出去,便多一分製勝把握!”
夜酩老神在在解釋,手捋著光禿禿還沒長毛的下顎,裝出一副老學究作派,模樣有些滑稽。
趙甲在一旁撓撓頭,他即沒有夜酩那般心思玲瓏,也不像馮鐵爐那樣道道去,凡事都喜歡直來直去,有些忐忑道:“你說他們能上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