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聽到張時辰狂笑道:“哈哈嗬哈哈!我亦今亦是年近六十,有財東為我破費設蟹宴,實是過意不去,多有叨擾之處,萬望海涵。”言畢起身,拱手相謝而去。席上之人為之失色,但笑主家肚量之小,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想擠兌張時辰設局構陷,豈不如同張時辰《螃蟹歌》中的“河神”麼,一心排除“非我族”的外鄉人,起身人家還不如同老成精的螃蟹似的“永生永生無人捉”“常脫殼”而已,何必呢!
蟹宴上的人是這樣想的,也把這事當成笑料傳揚開去,弄得宴請之人成了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了。也有人說:“蘇北地區人傑地靈著哩,不想之人家吳承恩寫了《西遊記》,施耐庵寫了《水滸傳》,你要是有能耐的話也寫一個與我看看!”也有閱曆深厚的老者得知時辰吟詩的傳揚後說是:“此公乃是閱盡了人間蒼霜之人,不便動問,怕勾起了別人的傷心事,舉座不歡。總而言之,此人的水深得緊!”老者最後的一個緊字,拖長了聲調,婉轉而動聽有繞梁三日之功效。這就讓聽的人印象更為深刻,傾心佩服老者的見解,連連額首稱是不止。不免讓好打碎沙鍋問到底的人放棄了動問時辰底細的念頭。
但越如此,就越有人想在這方麵搞出點“成績”來。這不到了年節相近之時,有人就想用請酒的辦法,好讓張時辰酒醉之後不用問,自己吐出酒後的真言來。時辰也是來者不拒,正好可以一醉解千愁了。他是借酒澆愁,是安得掬去浦江水,為己一洗平江羞。想起以往與李金兒之間的唱和之情,微醺之後的他吟開了蘇軾的《沁園春》詞來:“情若連環,恨如流水,甚時是休?!也不須驚怪,沈朗易瘦。也不須驚怪,潘顰先愁,總是難禁許多磨難,奈好事,教人不自由。空追想,念前歡遝之,後會悠之。凝眸悔上層樓。漫惹起,新愁壓舊愁。向彩箋寫遍了,想思字了,重重封卷,密寄書郵,料到伊行,時時開看,一看一回和淚收。須知道,似這般病染,二處心頭。”
時辰吟完,也不顧及旁人,揣杯一太白一回尚覺不盡心意,又吟蘇軾的另一詞《水調歌頭》:“離別一何久,七度過中秋,去年東武今夕,明月不勝愁。豈意彭城門下,同泛清河古汴,船上載梁四。鼓吹助清賞,鴻雁過江州。坐中客,翠羽披,紫綺裘。素娥無賴西去,曾不為人留。今夜清樽對客,明月孤峰帆水驛,依舊照離憂。但恐同王粲,相對永登樓!”吟完覺著胸中愁悶解去不少,便兀自對在座人呼喝道:“請諸位盡幹此酒,助我詩興如何?”眾人聽得有趣,盡興之極,也大喝:“幹!
幹!”沒多幾個回合,便自個個爛醉似泥,坐無坐相,站無站相。隻剩下宴請之主,留了心意。想多聽時辰還能說道些什麼而沒多喝酒致醉。但見他睜著惺忪的眼睛,對時辰道:“時辰兄!好深厚的詩詞功底與家學!盡興!盡興!”
他就這樣多聽時辰吟了劉伯瑞詩一首:“家國飄零,江山輕別,英雄兒女
真雙絕。玉簫吹到斷腸時,眼中有涙都城血。郎意難堅,濃情自熱。紅顏未老頭先雪,想君亦是過來人。筆端如燦蓮花後。最傷心,烽火燒邊城,家國恨難平。聽征人夜泣,胡茄悲奏,應厭言兵。一劍天山來去,風雨賞曾經。願待滄桑換了,並髫數寒星。此恨誰能解,絕塞寄離情。莫繼京華舊夢,請看黃沙白草,碧血尚陰凝。驚鴻掠水過,波蕩了無聲。更休向,絳珠移後。涙難洗,何處托孤莖。應珍重,瓊樓來去,穩泛空冥。”
至此,一心想打探的,仍是一頭霧水,難知就裏,而時辰卻因詩抒情懷,發泄了心中的鬱悶。無多時,便已是酩酊大醉。一覺睡去,醒來之時又聽得閣樓之上鼠聲熱鬧連連,時辰便又自顧吟道:“老鼠哥哥,你何事終霄鬧我?!蠟燭已殘!油燈又枯,忍使俺無端悶坐。剛到新年,福橘烏菱,早已飽哥哥之腹。隻剩得幾碟花生,還有胡桃一個。些些桐子,不值今朝小吃,恐教受餓。勸哥哥明日還來。。。還來,唔!預備。。。預備幹糧,細嚼。。。細嚼。。。五更。。。五更鼓。對了,細嚼五更鼓。”
宴請之人至此方才明白,自己多此一舉,白請時辰等人吃喝,費去許多銀兩,而目的落空,成了竹籃打水,最後隻換得一首老鼠歌。不值呀!不值!似這等傻事日後若是被人知道後傳揚開去,自己日後還有何麵目見人,隻有悄沒聲地收場,不施張揚,才是道理。有道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機關算盡,反算了卿卿性命,落到了自個兒頭上。但紙包不住火,此事還是被人宣揚了開去。如此的多個回合之後,也就再無人敢在這上麵費心思了。
時辰的聰明過人,也表現在他對鹽務的熟悉之上。鹽官一有煩難事業願與他商量。而時辰一到煩心事立消,怎又不能讓鹽官另眼相看於他。時辰教之以決:“一般應酬,敷衍!鹽工要緊。有事照顧上司小妾,得分多,花費省。”鹽官按時辰之說,一一行去,是屢試不爽。以後對時辰之言,必從之,時辰的發跡也就順理成章,上下都敬重於他。時辰發跡之後便置了些鹽堿地,蓋了房,有了方便,就從平江接回了二小兒與龔仆夫婦同住川沙地麵,一家子日子也算是過得紅紅火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