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溫柔毫不凜冽,語氣卻冰冷徹骨,全然一副鐵石心腸,哪怕她如今身懷六甲,卻並不會因此存著更多的憐憫之心。
聽罷百裏婧的無情威脅,釋梵音似忽然放心了,微微牽動唇角笑了笑:“少主人能如此作想,便是晏氏的福氣。原以為有人會借少主人的溫良再下毒手,如今看來少主人比晏音想象中剛強得多。”
釋梵音意有所指,百裏婧略一思量便已明白:“牡丹有毒?”
釋梵音點頭:“不過有晏音在此,不會讓少主人再受損傷。”
百裏婧冷然一笑,站起身來:“你還是想想如何自保為上,我的安危不需要你操心。”
見她要走,釋梵音仍舊跪地目送,宮女忙上前攙扶她,攜著百裏婧走過曲橋,往清心殿的方向去。
這時,梵華匆匆跑上台階,看了看遠去的百裏婧,又望著跪地的釋梵音,急問道:“你當真是我兄長?為何我一點也記不得你?”
釋梵音臉色蒼白地站起身,抬手摸上梵華的頭,眸中憐憫而哀傷:“你不再記得我,也不再記得部族,可你還記得你的名字和你的使命,記得要好好保護少主人,已屬不易。你看,你叫梵華,我叫梵音,哪怕你改了姓氏,仍沒有忘記你的名字。”
和老薄薄逗弄寵物般的撫觸不同,眼前這個男人對她無欲無求,隻有無限的溫柔和憐惜,梵華心智未曾開化,卻能明顯察覺到二人的差異。
她沒有像撲進老薄薄懷裏撒嬌那樣撲進眼前這個人懷裏,卻以仰視的姿態望進釋梵音的眼中,手握成拳大力地按著自己的頭,努力想記起往事:“娘娘和你是一家人我相信,因為你們都長得那麼好看,可是我……和你們哪裏像啊?我想不起來姥姥的樣子,想不起家在哪,我沒有辦法帶娘娘回去……”
釋梵音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除了一張占了便宜的小臉,完全沒有腰身可言,像隻被養得很好的肥貓兒。
釋梵音彎起唇,將她的手從頭上拿開,輕捏了捏她的肩膀,笑道:“嗯,其他地方都像,隻是胖了些,我們晏氏沒有從來長得不好看的,你這樣已經很好看。我來了,便可以回家了。”
梵華感動極了,有一種連她自己也無法理解的情愫,溫暖地熨帖著她的心,比滿桌子的菜肴糕點還要舒心,她眼淚汪汪地望著釋梵音:“老薄薄一直嫌棄我長得胖,好多次不肯給我飯吃,我現在有名有姓有兄長,再也不要聽老薄薄囉嗦了。不過呢,你要不是和尚就好了,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釋梵音聽罷她天真抱怨的口吻,和口中三句不離的“老薄薄”,眉目柔和全然欣慰,喃喃道:“這些年你過得應當不錯,那就好……”
此時的清心殿正殿,帝相對坐,話完了機要大事,聽罷探子回報,帝相二人一時無話。
薄延向來唯命是從,大帝不開口,他便沉住氣。
已是四月,大帝的湯藥不斷,喝完一碗湯藥,狹長的黑眸漾出異樣的光,徑直嘲笑薄延:“聽這意思,九命貓是被妖僧拿下了,沒吃他一口飯也肯跟著走,那妖僧的確不凡。”
這“妖僧”一說本出自梵華的口無遮攔,如今從大帝口中聽來,像是下一刻便該降旨燒了釋梵音,好成全“妖僧”二字。
薄延著一身天青色常服,氣質溫潤如上好青瓷,他神色如常,眼眸沉靜淡然,不肯失了半點分寸道:“養貓是這樣的,好奇心重,微臣早已慣了。”
大帝放下藥盞,眯起狹長黑眸,似是看透了薄延的口是心非:“那妖僧是衝著皇後來的,薄相可不能暗下殺手。一個聶子陵也就罷了,朕可記得薄相的手段。”
當初薄延將聶家老幺指派去做兩國使臣,險些害得大帝歸國無望妻離子散,若真算起賬來,薄延早該吃不了兜著走。
薄延忙應道:“陛下多慮了,薄延從來用人不疑用人惟賢,陛下怎會以為薄延徇私舞弊?薄延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