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禦駕之側的桂九無聲歎了口氣,婧公主又開始發瘋了,主子默不吭聲地忍了一路,高貴的九五之尊被人罵得像條狗,他們這些奴才瞧著心疼,卻一點都不能勸,始知世上真有“一物降一物”的說法。
百裏婧推開君執,將小幾上擺放的珍饈、果盤、水酒全都掃翻,還覺不夠,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幹脆搬起小幾就要往外砸。
一個接一個的東西從龍攆內被扔出來,路邊跪地朝聖的百姓們都驚呆了,以為龍顏大怒,個個不敢抬起頭來。
君執沉默,他黑沉沉的雙眸與她對視,一言不發地攥緊了拳頭,他知道她要什麼,她要死,她隻要死,可隻有這一件他不能答應她。所以,他任她鬧,鬧夠了,鬧得天翻地覆,他不準她死。
“為什麼不給我!你知道我要什麼!你知道!你不給!你為什麼不給!”百裏婧還在發瘋,想去砸取暖的火盆。
“婧兒,夠了!”君執終於伸手抱住她,天已經夠冷,她從未見過長安的冬日,若是離了火盆,她定要凍出病來。
百裏婧譏笑:“夠了?怎麼會夠了?我不夠!你成全我,就夠了!”她回身捧著君執的臉,臉色酡紅,仿若已醉:“你不是說愛我嗎?愛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活不下去了,你卻不準我死,你們都一樣,想折磨我,想讓我看著你們活得有多好,是不是?”
君執吻她:“你是我的命,我不準你死。”
百裏婧像聽到了笑話:“我是你的命?那……那你陪我去死啊,你愛我,就陪我去死,你敢嗎?敢不敢?”
她像個孩子,又像個瘋子,將生死當做玩笑,不信天下人的真心,什麼花言巧語疼惜愛寵,在她的麵前,都一文不值!誰願意殺她,誰才是真的愛她。
若非親身曆經,君執絕不會相信有朝一日竟淪落到如此下場,這比當初偽裝成東興相國府內的病秧子墨問還要無助,起碼那時她還在乎他,還願意為他珍惜自己。
如今,她已失了心智,不愛任何人,聽不了他的勸,甚至他一個不小心,就會目睹她的自戕。
君執那巧舌如簧的嘴,被她硬生生逼成了啞巴,麵對她的問,他給不出答案。他固然可陪她去死,可他也的確並不願死去。他留戀凡塵,也不準她棄他而去。
“不準我死?那給我藥……”百裏婧主動湊上自己的唇,“就在這裏,給我藥……”
龍攆之內,百姓圍觀,她存心為難他,她要做世間最出格的事,她已不惜名譽臉麵,她就是要讓他服軟、認輸、敗北!
君執被她吻住,這些日子他們又做過多次夫妻,她藥效一發作就離不了他,一次比一次大膽,將從前的矜持與羞澀全都拋卻,隻等他嫌棄,再等他拋棄。
可他怎會嫌棄?
君執扣住百裏婧的後腦,加深這個吻。她要玩,他陪她,這是他的國、他的長安,沿街跪著的是他的百姓,他的妻想要怎樣都可以,誰敢多說一句?
“好,給你藥……你可以不乖,可以胡鬧,但不準想著死……”君執喘著粗氣,罔顧身下人的震顫,罔顧外頭黑甲軍與百姓的神色,滿足她的一切需索。
百裏婧很快說不出話來,行動完全被君執掌控。君執他不同於偽裝出的墨問,無論朝堂之事或是床笫之間,他從來都是主導,他隻允許自己是主導,控著她的所有,讓她跟著他、順著他。
百裏婧想不起那些“取次花叢”發作的夜晚,也記不得那些時候的君執是何模樣,可她如今也不需再記得,因他已在她麵前,與她夢裏放肆的影子重合,給了她最深切的體驗。
大帝回宮,整個朝野驚動,誰人敢不迎駕?
大秦朝堂上的那些權貴、四大豪族的家主,甚至後宮中的太後也都各懷心思地等候著龍攆到來。
薄延作為大帝身邊最得寵的權臣,此時麵對著閣老、國舅等人的疑問,也隻得一一耐心解答,言笑間大方得體,好似永不會怒。他著一身天青色的錦袍,仿若不覺得冷似的,雖單薄卻溫潤,氣質如上好的青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