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你們沒聽說嗎?大帝今年都已二十有五了,至今不曾立後,說是不喜愛女子,隻偏愛男子,當朝薄相就是大帝頭號新寵……真是可憐了那位白家小姐啊!”
“豈有此理啊?若是大帝偏愛薄相,大秦豈不是後繼無人?大帝無子嗣,該如何是好?”
“……”
長安城大雪,天兒冷極,可這些百姓急切的心思卻並未冷卻半分,仿佛憑著他們幾句八卦,便可叫大地回春了似的。
龍攆已走遠,留下深深的車轍印子,龍攆外“萬歲萬歲萬萬歲”的呼喊聲仍舊不絕於耳。
龍攆內,被輕暖的被子裹住的百裏婧目光空洞地注視著上方,不曾為這跪拜聲驚擾半分。
自第一聲“萬歲”起,她便沒有再開口說過話,君執擔心她將恨與怨積在心裏,便時不時與她說著些無關緊要的事。
“婧兒,你想知道什麼,我可以解釋,都說給你聽。”他抱她在懷裏,讓她靠著他的胸口取暖。
百裏婧輕輕一笑,如今再不會有任何事任何人可叫她開口去詢問。有什麼可問的?她的夫君可以是啞巴是死人,為何不能是皇帝?西秦大帝又如何?她此生長在帝王家,他們何人能再仗著權位嚇唬她?
她沒什麼好問的,也沒什麼好聽他解釋的。
君執見她呆呆的,顯然藥效還未發作,便耐著性子主動與她說話:“長安城是生我養我之地,渭水不比淮水,水勢迅疾,大約你不曾見過。長安的冬日很冷,但入了宮就好了,不會凍著你。外頭的雪很大,大約也是你平生所未見,想不想看一眼?”
說著,君執將簾子掀起一角,外頭的雪光太盛,百裏婧微微地眯了下眼睛。都是些陌生人跪在路旁,身著與大興完全不同的衣衫,長著與江南人不同的一張張臉,耳邊充斥著的也是陌生的口音。
百裏婧將頭妞開,不願再看,嗤笑了一聲:“我不喜歡這裏,你送我回去。”
她的嗓子啞了,孔雀的藥她不肯喝,君執強灌了幾日,待她的毒性發作,又會叫得聲嘶力竭,再找不回往昔的泠泠嗓音。
長安的冬日又冷又幹,她的唇也裂了,喂水不肯喝,隻是一心求死。君執本被她折磨得連脾氣都再沒有,強撐著用內力發聲與她說話。聽她說不喜歡長安,想回去,他自是不會答應。
“乖,回宮就好了,再忍忍。”他耐著性子哄她,執起水囊喝了口水,低頭喂給她。
她不吞,又咬他,非逼得君執捏住她的下巴強來,他任她咬,卻不準她死。
如此喂了幾口水,她的唇才算是濕潤了些,嗓子的沙啞也好了些許,君執替她擦去唇角的水漬,卻見她的目光沉沉地盯著他。
有了幾番經驗,君執知曉她又在叛逆,不消一會兒又該發起瘋來,他的手指撫上她的臉頰,柔聲問:“又想了?”
他的大拇指上戴著那塊墨玉扳指,帝王的象征,觸到她的臉頰,有些微的冰冷。
百裏婧笑起來,笑得妖冶而魅惑,她伸手摸他的臉,摸那道還未消褪的長長抓痕:“想再抓一道血痕,想讓你新傷加舊傷,讓你的臣子們好好看看,有我在一日,你的臉就會越來越醜,越來越討人厭,越來越讓人惡心……”
君執抿唇,不回避她的視線,按住她放在他臉上的手,不怒,不爭辯,隻順著她:“好,準你抓。”
他越是對她百依百順,驕縱忍耐,百裏婧越是不肯聽,越是要與他對著幹,她的痛苦無處發泄,連一個能爭吵的人也無。全天下都是這副嘴臉,都說著愛她順著她,什麼都給她……
他們給了她什麼?
給了什麼?
除了痛苦,隻有痛苦。
“虛偽,騙子……”她的喉嚨似被人掐住,血氣衝上頭頂,蔓延至四肢百骸,一雙眼睛被激得通紅,連唇邊的笑容也由妖冶魅惑而變得可怖。
她用力地揪住君執的衣襟,她不管他是否身著龍袍,是否是九五之尊,她將他用力地壓在車壁上,惡狠狠道:“我會殺了你,我要殺了你!你知道我要什麼!可是你不給!你不給!你為什麼不給!我痛,我痛,你看著我痛,你隻想看著我痛……你是天下最惡毒的人!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