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槍劍戟廝殺不斷,重重禁衛軍包圍而來,韓幸半步不肯挪,全天下最懂他的也許隻剩百裏堯。
因而,百裏堯推開了高賢的攙扶,艱難地緩緩地走向了躺在地上的司徒珊。他抱起司徒珊,隔著重重兵器與人影,自縫隙裏望著韓幸。
百裏堯的眼眸裏寒意森森,似乎是在說,哪怕是她死了,你仍舊帶不走她!哪怕是一具屍首,他也絕不肯放棄!在天下人的麵前,她是我的妻,不是你的……
韓幸的手握緊了劍柄,他受了太重的傷,知曉無法再自百裏堯手中奪走她的屍首。
大雪紛飛而下,天仍舊灰蒙蒙,真像大西北連綿不斷的雪天。為何回了江南,仍舊這麼冷?
因她的春夏已死,隻剩冬日,他不是她的榮,他讓她枯萎。
“王爺!”韓城等人再不肯等,幾人護著神誌不清的韓幸殺出重圍。禁衛軍與藩軍血肉橫飛,雪落在每個人的臉上,白色的大地被鮮血浸染,鮮豔的血色與白雪的潔淨相映,素淨輸給了血色。
百裏堯親眼目睹韓幸等人消失在宮門口,他想對懷中的女人說些什麼,但他說不出。
他流著淚的眼垂視著她,想了想,又笑了,聲音卻沙啞:“瞧瞧,他做了二十多年的膽小鬼,如今仍是這樣膽小,珊兒,他配不上你……我也……”
他沒再往下說。
高賢候在一旁,看著帝後的慘烈結局,與禁衛軍統領楊峰對了個眼色,輕輕地歎了口氣。
藩王回京述職之時,隻可帶少數親衛入城,此番城外有司徒家兵馬圍守,料他們插翅難飛,因此,禁衛軍並不難控製形勢。
忽然,沉浸在悲傷之中的帝王抬起頭來,問道:“可曾瞧見晉陽王世子?”
楊峰搖頭:“末將未曾瞧見,晉陽王世子未隨叛賊入宮。”
如若天空可見太陽,此刻已是黃昏,景元帝在這時候竟單單隻問了韓曄的去向,眾人著實費解,卻無人敢掉以輕心。
“婧公主呢?”
“婧公主仍在錦華宮。”
“陛下,兵部尚書謝炎叛變,助晉陽王遁逃!”
“楊峰!”
“楊家誓死效忠陛下,即便與謝家結秦晉之好,亦能大義滅親!”
“啟稟陛下,後宮無恙,隻是……七殿下……沒了。”
大興皇宮一片混亂時,驛館裏的西秦使者並沒有因此而受到波及,晉陽王的藩軍顯然並不把他們放在眼裏,又或者說是無暇顧及。無論如何都是大興的國事,與西秦無關。
景元帝也不曾修書求援,西秦君主自然不會慌了手腳。
但偏偏,因為某個人的原因,他們還是慌了起來。
“陛下,婧公主出宮了!”
本在悠閑喝茶的男人即刻丟下手中茶盞:“去哪兒了?”
“往城東方向去了!”
君執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探知過大興的兵力,憑皇宮中的禁衛軍足以應付晉陽王的叛亂,若她安分地呆在深宮之中,絕不會有任何危險,他因此才能悠閑飲茶。
可是,為何這種時候她還要往宮外跑?
城東……城東……
她是要去哪?
不能再多想,他猜不出他的妻的脾氣,便隻能做好最壞的打算:“命邊境兵馬嚴正以待,隨時準備南下。”
丟下這句話,人卻破門而出,桂九和聶子陵等攔不住,隻好命人跟上去。
百裏婧出宮時趕得巧,不曾遇到晉陽王府的藩軍,也並不知曉此刻宮中劇變,她跨馬東去,心裏滿是無望的悲傷,像這逐漸暗下來的天色。
世上最痛苦的便是來自親人的欺騙,她在騙局揭開的那刻忘了過去所有的好,忘了母後父皇曾經的笑容和寵愛,將所有一切歸之於欺騙。
要保護自己了,她想。
有惡徒墨譽所在的深宮,已不是她的家了。
不,本就不是她的家,她隻是替墨譽受苦的棋子,幸好她是女子,幸好她不能做皇儲,否則,她必得替墨譽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