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驕縱,也承受殺戮和災禍,這是棋子的意義所在。
不能想,完全不能再去想,她除了逃離,再無他法,墨問的仇……
雪越下越大,前路一片茫茫,百裏婧不知不覺竟行到了一處院牆外,稍稍一抬頭,便瞧見牆內那株高大的菩提樹上掛滿了紅綢帶。
菩提樹四季常青,紅綢帶鮮豔似火,而潔淨的雪覆蓋在枝頭,竟是別樣的奪目。
及至站在法華寺的菩提樹下,百裏婧的心才稍稍平靜了些許,她從很小的時候便來這樹下許願,哪怕她身邊已物是人非,隻有菩提樹從未改變。
她想起赫的臉,想起黎戍的大笑,想起木蓮的鬼主意,想起韓曄的溫柔,想起墨問的沉靜,想起母後的悵惘……
她想起許多人,而這些人此刻都不在她的身邊。
她恍惚覺得這似乎是一場噩夢,婧小白明明走得很穩,一直沒皮沒臉,開心時大笑,不開心時讓別人笑,怎麼忽然便隻剩她一人了?
百裏婧聽見身後響起了一陣腳步聲,雪落了很厚一層,踩著雪的腳步聲再輕柔也還是能聽出響動,也有可能那人是故意讓她聽見的。
不等她回頭,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隨之響起:“嗬,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婧兒妹妹。”
若是知曉來此會碰到百裏落,百裏婧寧願孤身一人。
百裏婧回頭看去,才發現百裏落並非一人,她的身邊站著韓曄。
自從她在圍場射了他一箭,到她去晉陽王府探望昏迷不醒的韓曄,再到她失去墨問,已過了許久許久,久到她有些恍惚韓曄是否還活著,而他是否還記得她這個人……
最落魄的彼時,總能有更窘迫的此刻相映。百裏婧沒想到這雪天除了她,還有人有這麼好的興致來寺中賞雪,可她分明已沒了心情去敷衍任何人。
是以,百裏婧撇開了頭,似乎不曾聽見百裏落的話。
百裏落見她仍舊如此傲慢無禮,唇角的冷笑不自覺就蔓延開來,再找不到一絲從前偽裝出的溫婉謙和,滿臉皆是嘲諷:“婧兒妹妹真是好雅興,宮裏已翻了天,你來法華寺避難嗎?真不巧,怕是避也避不過去了呢!”
百裏婧眉頭一皺,她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百裏落看了一旁的韓曄一眼,笑容那般燦爛:“從今日起,大興國將會改朝換代,由我的好七弟繼承大統,黎家與晉陽王一同輔政!至於司徒家……嗬嗬……”
百裏落已不打算再遮遮掩掩,她早就受夠了過去的日子,她早已對自己說過,從今日起,無論何人,絕不能再讓她受一絲委屈!
聽完百裏落大放厥詞,百裏婧的臉色陡然一白,百裏落母女雖然從來不在她眼中,可她卻也知曉這種大事,百裏落還不至於信口開河,除非確有此事!
“你們居然敢謀反!”百裏婧怒喝一聲,視線逼向韓曄。
再不愛大興皇宮,不愛司徒家,他們到底她養育了十七年,這種根深蒂固的家族觀念,並不能一時扭轉過來。她憤怒,帶著司徒家公主的榮辱。
都已經成了亂臣賊子,韓曄的表情仍舊平和,那雙星海般的眸子深邃沉靜,毫不回避地迎上百裏婧的目光。
“不要臉的狗男女!”
百裏婧忽然使出移形步法,眨眼便到了韓曄麵前,毫不猶豫地對他出手,她對他的恨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她不管他傷勢是否痊愈,她已不信他們任何一人!
然而,還未觸及韓曄的身子,百裏婧的招式便被百裏落半路截住。
見百裏婧驚訝,百裏落冷笑了一聲,人卻是擋在韓曄前的,她像個護犢子的母獸般凶惡:“怎麼?不敢相信我也會武功?百裏婧,別以為就你會那點子三腳貓功夫,我已經忍了你很久。你的夫君已經死了,別來打我的夫君的主意!上次比武,我輸給了你,這次咱們再比過!那一劍之仇我可從未忘記!”
百裏婧的身子未痊愈,左手經脈已斷,兩掌相抵,她被百裏落的內力震得飛了出去,眼看著要撞到菩提樹上。
忽地眼前白衣一翻,有人自身後抱住了她,雪花紛飛中那人的臉看不大清,他周身都是雪白,連目光裏都映著白色的雪和……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