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戍兀自想了許多,也沒人可商量,司徒赫幾日未見著了,連婧小白昨兒個鬧翻了天他都未曾露麵,平日裏聽到風聲早該飛過來了,這可不大正常,也不知他去了哪兒。
黎戍是個俗人,大俗人,朝堂之事他沒興趣,也不願去想誰與誰的恩怨是非,可近來總覺得心情低落,也不知是為誰這般不痛不快。
因晉陽王常年鎮守邊關,邊將長久以來都很能得到百姓的擁戴,因此,聽聞晉陽王回京述職,盛京街麵上的百姓們夾道相迎,那場麵倒不亞於司徒家的將軍們打了勝仗歸來的情景。
晉陽王韓幸全程麵無表情,即便是麵對盛京熱情的百姓們,他好似已不會笑。韓北的臉上卻掩蓋不住少年的興奮,這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所有人的著裝、表情,甚至是臉上的水潤光澤皺紋都與北郡府的百姓們不同。
姑娘是水靈靈的,那小臉白皙嬌嫩得似乎能掐得出水來。商販們擺的攤子賣的小物件,哪怕是菜市場的菜種都與北郡府不同。北郡府貧瘠而苦楚,江南富庶且養人。
韓北心道,難怪父親想要回江南,難怪戲文裏總唱著江南好,待他親眼瞧見這裏的別樣風韻,倒暗暗恨起他大哥來了——韓曄在江南當了五六年的質子,玩著皇家嫡公主,再娶了據說是皇家最嬌媚的落公主,豈不是便宜他了?可韓曄還不滿足,朝廷發往北郡府的文書說,韓曄受了傷,命在旦夕,讓父王啟程回盛京見他最後一麵。
父王知曉此事,立刻便動身了,可他們行至半道上,卻聽說韓曄又醒了。韓曄的命倒是大,生死全能一手操縱,說將死便將死,說重生便重生,有本事就別醒,死個幹淨利落才好!
此次回京述職,即便是因韓曄的重傷而起,可對韓曄卻並無半分益處,哪怕他仍舊昏睡不治,晉陽王一行人首先要做的也是入宮麵聖,而非往晉陽王府探望他。
君臣之道,重於父子之情。這便是皇家。
一行人行至宮門處,便有人示意晉陽王等人下馬,宮城之中不得跑馬,除非有聖上旨意,任何人不能例外。
晉陽王無任何不適之感,翻身下馬,他的動作幹淨利落,與他的白發並不相稱。韓北跟在他父王後麵下來,心中卻十分不忿,待走過長長甬道,前方的第二道宮門打開時,韓北卻愣了一下,他瞧見了一群人等在門內,為首的那一人著明黃色五爪盤龍錦袍,這身華貴龍袍昭示著他的身份——大興的一國之君景元帝。
韓北還在猶疑如何反應,他的父王卻大步向前,毫無芥蒂地在那個一國之君麵前單膝跪地,低沉而渾濁的嗓音猶如西北的大風沙刮過:“臣韓幸,拜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接著,是跟隨著晉陽王入宮的幾位藩軍將士,包括他的兒子韓北,一齊在景元帝身前跪下,口稱萬歲。
“晉陽王快平身請起。”
景元帝一邊笑著,一邊上前去虛扶了晉陽王一把。
“諸位愛卿也平身吧,路途遙遠,辛苦了。”
“謝吾皇。”晉陽王順勢起身,他與景元帝身量相仿,若是直起身子,視線便恰好平視。
十八年未見,歲月不曾繞過他們當中的任何一人,景元帝打量著晉陽王,頗為感慨地笑道:“晉陽王老了啊,怎的滿頭銀發了?所幸童顏未改,倒讓朕羨慕不已啊。”
晉陽王韓幸仍舊不曾笑,隻是淡淡答道:“讓陛下見笑了。”
景元帝與他離得極近,神色無半點不自然,察覺到韓北站在那兒,往日威嚴而銳利的眼眸似乎滿含笑意:“這位想必是晉陽王的公子吧?”
韓北也不等他父王開口,忙抱拳再跪倒:“臣韓北。”
“老臣的第三子。”晉陽王解釋道。
景元帝點點頭,狀似無意地想了想,道:“朕記得,似乎並非王妃所出啊。”
“陛下好記性。”晉陽王不躲不閃地回應。
景元帝異常耐心溫和地指著他身後的那些高低胖瘦不一的皇子公主道:“這是朕的幾位皇子和公主,哦,老三、老四、老五、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