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倒好,他的四弟覬覦他的妻,從那聖賢書裏讀到的學問讓他知書達理,卻也漸漸不自量力起來,難道他以為從那皇城中替他迎了親,便應該對他的妻的事情關懷備至指手畫腳麼?
從前不在意的,現在都在意了,他在意迎親的不是他,在意不曾在迎親時早早瞧見她,在意不曾在迎親前認識她,在意……
什麼都在意。
越追溯,越在意,越無法平息這心頭的怒火,竟至於連牛角尖都鑽了起來,若是他就這麼死了,他的妻成了寡婦,是不是還要來一個叔承兄妻,讓墨譽順便娶了她?
入了“有鳳來儀”,墨問將百裏婧小心地放在床上,一眾的丫頭們圍上來噓寒問暖,因為沒有木蓮在,亂成一團,連百裏婧的喜好都不知。
木蓮那丫頭去了元帥府,卻指不定會去見除了司徒赫之外別的什麼人,她一回來,又會礙手礙腳……
司徒赫想要她,護犢子似的霸著,韓曄明裏斷了,卻藕斷絲連地糾纏,隨時可能反撲一口,墨譽的心思已經寫在了言行舉止間,是個近水樓台的禍患……
墨問站在屋內,忍著滔天的、隻有他一人才知的怒火,這礙手礙腳是時候除去了!
在宮內與黎貴妃及七皇子用過午膳,又聊了一會兒,時候已經不早了,韓曄與百裏落的轎攆出了皇宮西華門。
百裏落乘轎,韓曄依舊騎馬,他似乎很不喜歡坐轎,也從不與他的妻同乘,一馬一轎,一前一後,很像迎親時的隊伍。尋常的馬匹,灑脫幹淨的白衣,馬背上的人如一幅畫般讓人移不開眼睛。
在外人的眼裏,這個落駙馬是難能可貴的,他的脾氣很好,總是不厭其煩地來宮中接他的妻子回府,無論從皇宮到城西晉陽王府的距離有多遠,他從沒有一句怨言。
他的人也始終是淡淡的,從不與人為難,哪怕是在前兩日激烈的蹴鞠場上,所有人都劍拔弩張時,他也甚少咄咄逼人,一直以溫潤如玉的姿態讓所有人無話可說,恪守著完美的無可挑剔的禮數。
然而,個中緣由曲折,卻隻有當事人才知曉。兩日前的蹴鞠場上,韓曄冒著雨走出了百裏落的傘之後,百裏落定住腳步沒有跟上去,在宮裏住了兩夜,今日韓曄才來迎她。
一行人出了皇城,行到岔路口,韓曄忽然勒住馬,對左右的侍從道:“你們先護送落公主回去,我得了聖上的旨意,有些事要立刻去辦。”
他說出的這番話,前半部分隨從無法辯駁,後半部分他們更是不敢有疑問,拿出聖上的旨意來,誰還能說他什麼?
轎子的窗簾隨即被一隻纖手撩起了半邊,百裏落微微探出頭來,問道:“夫君要去幾日?”
韓曄的表情沒什麼變化,淡然作答:“少則七日,多則十日。落兒不必惦念,好生照顧自己便是。”
“……”百裏落的叮呤囑咐被韓曄堵了回去,他連她會說什麼都知道,清淨平淡得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人,把她的心思都瞧得清清楚楚,不需她多費口舌。
麵對這樣一個絲毫不出差錯的“聖人”,百裏落無話可說,隻得溫婉地笑道:“那,夫君一切小心,落兒先行回府,等夫君回來。”
韓曄點了點頭,溫柔地應:“好。”
他隨後一扯韁繩,馬兒往一旁踱步,讓開一條道來,轎夫抬著百裏落從道上穿了過去,擦過韓曄的身邊。
自從上次“醉巷”遇刺,韓曄的身邊一直伴著韓文韓武兩名隨從,此刻都騎著馬跟在他的後麵,目送華彩的轎子往城西晉陽王府的方向而去。
不過,細心的韓武卻發現主子的目光並沒有瞧那頂彩轎,而是直視著西邊漫天的雲霞,劍眉微蹙,眼神溫柔,不知在想些什麼。
西邊的鹿台山,四月天也常常可以看到這樣的晚霞,不像盛京城這般房屋林立,擁擠不堪,晚霞是一道一道掛在樹梢上的,像用彩色的墨筆畫出,難以形容。
為何記得這般清楚?
因為……每當晚霞爬上樹梢的時候,他就該去後山的碧桃樹下接她了,她每日的功課多數是因受罰而紮馬步,而他每日的功課多數便是抱她回去,沿著高低回轉的山路,一步一步走上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