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閣的老板娘甚少被如此忽視,麵子頓時有些下不來,賭氣似的揮了揮手中的刺繡帕子,一跺腳,嗔怪道:“這位爺真是不解風情!奴家好生受傷……”
馬車繞遠路回到相府,百裏婧走下馬車,恰好看到墨譽穿著狀元朝服,頭戴簪花狀元帽,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出大門來,果然不出所料,新科狀元郎正是墨四公子。
左相墨嵩走在墨譽身側,滿臉堆笑地同身邊的那些人寒暄,時而擺手,時而摸須,時而大笑,墨譽的神色也很躊躇滿誌,很符合狀元及第時的興奮。周圍同行的人中有宮裏的太監,應該是來宣旨的,看樣子,是父皇召墨狀元入宮覲見。
連轎子都省了,墨譽跨上為他準備好的高頭大馬,馬脖子上係了一朵大紅花,而狀元的朝服也是大紅色的,紅衣配紅花,穿在墨譽身上很有新郎官迎親的樣子。百裏婧輕輕一笑,沒再繼續看下去,而是從偏門進去了。
後院裏喂馬的小廝碰著她,下完跪請過安,笑嗬嗬道:“婧公主,四公子中狀元了,相爺說相府每一個家丁丫頭們都可以去領銀子喜錢,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百裏婧點點頭,隨口應了一句:“確實是好事。”
那小廝沒眼力,見百裏婧抬腳往前走,他卻還追了上來,撓撓頭皮尷尬地問道:“小的剛才聽人說,陛下的聖旨上封四少爺做官了,還做了什麼太子……太子侍讀,那是什麼官啊婧公主?小的又不懂……嗬嗬……”
百裏婧起初腳步未停,聽到“太子侍讀”四個字卻猛地站住腳,眉頭一蹙:“你剛才說太子侍讀?”
“是啊是啊,小的不知道那是做啥的。”那小廝還是樂嗬嗬的。
百裏婧卻雙眸一縮,尚且沒有太子,哪裏來的太子侍讀?難道父皇真的要立七弟為太子?若真是如此,那麼,前一陣子禮部尚書崔明哲和百裏落一同來相府為墨譽賀喜,意圖便不言自明。
然而,這些與母後的猜測基本一致,黎家不過是想趁機拉攏左相府,明目張膽地當著司徒家的麵搶奪朝中的勢力。而她百裏婧,身為左相的長媳,即便是大興國尊貴榮寵的嫡公主,可因為夫君孱弱無力,根本幫不了司徒家的忙,且對黎家的野心構不成任何威脅。
嫁,女孩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百裏婧如今才開始明白其中的意思——她是皇嫡女,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兒,她不能因為失敗的愛情就投河自盡一死了之。倘若不能如願嫁給自己摯愛的那個人,她至少也應該為了司徒家選擇一個更可靠更有力量的人。
愛情早就死了,自我折磨早該停止,她花了二十天的時間才弄明白當初有多任性。
喂馬的小廝退回馬棚去了,百裏婧獨自一人穿過海棠苑中的假山高坡,不經意地一瞥間,發現一道藏青色的身影站在不遠處的湖心亭中。
飛虹橋架在碧湖中央,連接左相府的東西兩院,橋上風景獨好,中央建有湖心亭,左相府的少奶奶們很喜歡去亭中賞景。
然而,自那日百裏婧毀了橋畔涼亭的木欄杆後,墨家老二老三的媳婦兒很是疑神疑鬼,便不大敢去亭子裏久坐,湖心亭倒因此寂寥了許多。
海棠苑盡頭的假山高坡地勢較高,視線開闊,百裏婧能清楚地望見那道藏青色的身影扶著亭中的紅旗柱子,微微弓著腰,似乎在幹嘔。她蹙眉四下望了望,竟找不到遠山的影子,當下腳步轉了方向,朝湖心亭走去。
越走近,墨問沙啞的嘔聲越是清晰,他背對著她,長發未梳,散亂地披在肩頭,隨著湖麵上刮過來的清風飄揚,身影顯得異常單薄。百裏婧十分確定墨問是在幹嘔,嘔了幾聲便開始咳嗽,越咳越激烈,她一急,開口問道:“你怎麼了?”
墨問的背陡然一僵,倉惶地回頭,往日沉靜淡然的眼神閃過慌亂,見是她,他急急後退了幾步,一腳踩在亭腳的邊緣,身子一歪,向湖中直直倒去。
“小心啊!”百裏婧手快,一把摟住他的腰,將他大力帶了回來,墨問頓時壓向她懷裏,總算穩住身形沒掉下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