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婧坐在馬車內,撩起轎簾看著眼前擁堵不堪的場麵,想起在鹿台山上時,三師兄曾說過,他是武舉人出身,等他武藝大成,便會赴盛京參加三年一次的武舉考試,他要奪武狀元!
日子飛快,等科舉一放榜,很快便到武舉考試的時間了。
鹿台山上的人除了潛心習武,並不知道彼此身份,她聽罷三師兄得意洋洋近乎炫耀的口吻,便跑去問韓曄,問他想不想參加武舉。
韓曄微愣,丫丫,我做不了武狀元。
她當下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怎麼可能?!就三師兄那個樣子,他要是成了武狀元,我也能做武狀元了,何況是韓曄?
韓曄摸摸她的腦袋,他清俊的麵容一如既往地含笑,神情之中卻摻雜了些許她看不懂的落寞,他說,丫丫,讓你三師兄贏吧,等他當了武狀元,我們豈不是比武狀元更厲害?說出去多有麵子。
她想想,哈哈笑了……還是韓曄聰明。她從來不貪什麼虛名,做不做武狀元有什麼了不起?她隻是覺得韓曄最厲害罷了,不喜歡看到三師兄把韓曄比下去。
後來才知道,韓曄是晉陽王世子,凡是皇室的直係或旁係後代,皆沒有參加科舉武舉的資格……文狀元武狀元,韓曄是真的做不了,他沒騙她。
“咣咣——”
一陣鳴鑼開道的聲音打斷了百裏婧的思緒,隻見一行人浩浩蕩蕩朝城東官員街而去,這架勢,應該是去給狀元郎賀喜吧。
即便看不到擁擠的人群之後的那張明黃色皇榜,百裏婧大約也能猜到狀元郎是哪位,左相府今日想必十分熱鬧。
為了避免擁堵,車夫繞遠道,自城中長興街穿行而過。素來繁華的長興街,竟因為放榜日的到來,人流疏落了不少。
這是一條富人街,彙聚了盛京城最好的酒肆、最多的美食和應有盡有的樂子,比如,讓城中人趨之若鶩的碧波閣就臨長興街而建,無論白天夜晚,碧波閣的客人都絡繹不絕。
馬車經過碧波閣門前時突然急停了下來,車夫在外頭大著嗓門罵道:“走路不長眼睛啊!往哪兒撞呢你!”
百裏婧挑起車窗簾子的一角看過去,隻見一個男人站在碧波閣正門的台階下,搖擺著東倒西歪的身形,大著舌頭指著前頭的車夫挑釁:“你……你管我……我他媽的愛撞哪兒……就撞哪兒……我……不隻要撞,我……我還要吐……嘔……”
說完,便一頭朝近在咫尺的馬車車廂撞了過來。
“駕!”
車夫猛一揮鞭,駿馬揚蹄,拖著車廂朝前急急奔去,那個醉酒的男人沒了倚靠,竟一頭紮進自己剛吐出的穢物裏,滿地的慘不忍睹。
百裏婧眉頭一蹙,放下了簾子。
車夫自奔跑的馬車前探出頭,暢快地笑罵道:“摔不死你,醉鬼!”
碧波閣的老板娘扭著臀跨出門檻,叉著腰罵左右的夥計道:“都瞎了是吧?!給老娘把這不長臉的髒東西轟遠點兒,別汙了樓上雅座的爺看美景的眼睛!”
兩位夥計不情不願地上前將那趴在地上的“醉鬼”攙起來,憋著氣忍受穢物熏陶疾走幾步,一腳把那人踹進破巷子裏去了,巷子裏頭正躺著好幾個四仰八叉的“醉鬼”呢。
等地上的穢物也被清理幹淨,老板娘這才滿意,風姿綽約地扭下台階,仰頭對二樓靠窗的位置上端坐的男子道:“這位爺,真對不住,可給您添亂了!窅娘這就給您送上碧波閣珍藏的好酒,您消消氣兒吧,多喝幾杯,啊?”
碧波閣的老板娘是出了名的精明能幹,見風使舵,一雙巧嘴能把人哄得團團轉,然而,她說完這番話,卻沒如想象中一樣得到半句回應。
那是一位身穿錦繡白衣的年輕男子,氣質高貴無雙,他側著臉,眼睛靜靜注視著方才那輛馬車前行的方向,直到馬車車輪滾動的聲響和疾馳的影子都消失無蹤,他卻仍未收回目光。
黑色的雕花窗扇大開,與他渾身上下散發出的沉斂氣質對比分明。他頭頂的發髻用一根白玉簪隨意綰起,手中的白瓷杯舉在半空,如石像般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