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譽心裏那個堵啊,幾乎是立刻就想起昨夜那荒誕的夢,人都說夢境是反的,如今看來還真是,昨天下午他們在“有鳳來儀”的會客偏廳吵翻了才是事實。
海棠花瓣簌簌而下,夾著濕潤的露珠片片飄落,墨譽煩躁極了,將腳邊被大石遮住的鐵籠子一把拎起來,對籠中正吃著青草的胖兔子惡狠狠道:“吃!就知道吃!被她看到,可就宰了你了!”
胖小黑的三瓣嘴忙著嚼新鮮的青草葉,哪有工夫理睬他?
通常,主動招惹對方的都是些沉不住氣的傻子,墨譽忽然發覺自己憋屈極了,這該死的胖兔子和它的主人都是一副德性,他跟他們一計較,氣勢上弱了何止一點半點?
一手拿聖賢書,一手提胖兔子,兩樣都可算作死物,完全不能理解他的心思,墨譽鬱悶地踱步往回走,既然看不下去書,不如找摯友聊聊天,喝喝酒,暫時消磨消磨時光。
木蓮將藥送去偏院時,墨問仍躺在床上,聽見腳步聲,撩起床幔一看,發現是木蓮,他沉靜的眼神中有明顯的失望。
木蓮笑著解釋道:“駙馬爺,公主有急事入宮去了,今夜可能回不來,說讓您自個兒睡吧。哦,這是熬好的湯藥,奴婢給您送來了。”
遠山一直瞧百裏婧不順眼,卻礙於她的皇女身份不得不給她麵子,這會兒隻有木蓮一人在,他頓時也放開了喜惡,劈手奪過木蓮自食盒中端出來的青瓷小碗,粗聲粗氣道:“等這藥涼了,由我伺候大公子服下,就不勞煩木蓮姑娘了。”
木蓮聽罷,卻站在原地不走,大大咧咧地笑著,眉眼都眯起來,十分豪爽道:“沒事!遠山,你太客氣了!公主臨走時千叮萬囑,讓我務必親眼看駙馬爺喝完藥,否則,她回來會責備木蓮的。”
遠山手中握著這燙手山芋,扔也扔不得,喝又喝不得,黑乎乎的藥汁有多少毒性他一清二楚,頓時為難地看向床上的墨問。
墨問喘著氣咳嗽了兩聲,朝遠山伸出一隻手,那手骨節分明卻異常蒼白。他的意思很明顯,讓遠山將藥端過去。
遠山磨磨蹭蹭地走了兩步,終於一狠心快步走到床前,將墨問扶起來,道:“大公子,喝藥。”
墨問唇邊含著淡淡笑意,虛弱地輕點了點頭,就著遠山的手,將碗裏濃黑的藥汁一氣喝了下去。
木蓮見他喝完,又遞過去用小盒子盛著的蜜餞,笑眯眯道:“大公子,這是公主特地為您準備的,讓您喝完含一顆,藥很苦吧?”
墨問對她笑笑,揀了一顆放進嘴裏,又重新躺下來。
遠山隨即將床幔拉好,下了道明顯的逐客令:“木蓮姑娘,大公子要休息了,你請回吧。”
木蓮毫不在乎遠山語氣中的輕慢,收拾起食盒挽在手臂上,看著垂下的床幔笑道:“奴婢先回去了,中午再來給駙馬爺送藥,駙馬爺您好生歇著吧。”
木蓮的腳步聲越走越遠,床上的墨問嚼著糖水青梅,隻覺得比昨日嚐的那一整盒還要酸。
好大的膽子,昨夜在小屋外監視了他一整夜,讓他不得不早早耍起了苦肉計瞞天過海。今日竟仍敢明目張膽地給他送毒藥,這丫頭的心理素質未免太過硬……
傻瓜進宮了?去做什麼?
與她的母後合計弄死他?
還是合計與他和離,然後改嫁他人?
猜不透,摸不清。
多年未曾波動的心竟泛起些微忐忑,忽上忽下……
據說司徒皇後因內侄——征北大將軍司徒赫擅離職守私闖後宮一事,特以國母身份向景元帝和大興百姓請罪,在宮中佛堂之內長跪誦經一天一夜,不慎感染風寒,鳳體抱恙,景元帝親往探視,剛出嫁十日的婧公主亦匆忙回宮侍奉左右。
本已有大臣擬好奏折,力圖勸盛怒的景元帝重罰司徒赫,以正軍紀,以儆效尤,卻在向來強勢的司徒皇後身子抱恙後,將伸出的腦袋又縮了回去,不敢輕舉妄動。
“司徒家如今的勢力並非一日而成,且陛下與皇後之間有近二十年的夫妻情分,不可能說斷就斷,陛下這回對司徒赫施以一百軍棍的懲處,且連降三級官職,已經是給司徒家當頭一棒提過醒了。妹妹,咱們不能操之過急。”